她四十好幾,黑亮的馬尾整齊利落,一件丁香色高領打底衫頂到脖間,最樸素的教師裝扮,幾乎所有精力都放在那張課桌上。
“報告。”
“進來。”
於漣短暫的抬頭,扶了一下鏡框:“怎麼了?學習有問題?”
紀冉搖搖頭,靠她近了點:“於班,你上次送我的照片。”
於漣:“嗯?”
紀冉:“我不小心弄掉了。”
於漣的表情片刻凝滯。
紀冉抬頭看她一眼,摸摸鼻子道:“它重要嗎?”
他記得那張照片和每一屆的班級合影一起,被壓在玻璃下。這麼多年,這麼多學生,想來對於漣應該是重要的...
隻是為什麼...
“嗯。是以前一個學生的。”
於漣的神色暗了暗:“你掉在哪了?還能找嗎?”
紀冉沒答,頓了下問:“那為什麼答應送給我?”
“因為你們名字很像。”
於漣過了很久才道。
——
其實紀冉心裏已經猜到七八分,但真的聽於漣說出來,還是有些怔然。
他沒想到過去這麼久,還會有人記得自己,並且一直放在心上。
狹小的辦公室,桌麵堆滿作業和試卷,於漣並不知道是自己想要說出口,還是紀冉給了她這個機會。一些積壓很久的,渴望得到宣泄的情感終於有了一絲出口,新生的枝葉一樣,破土而出。
“他去世了。”
於漣淡淡說:“照片是幾個學生拍了要寄給他的。我給不了他,就給了你。”
紀冉:“那他們不知道麼?”
於漣: “嗯。”
紀冉:“為什麼?”
少年的聲音很輕,沒有一點質問的壓迫,卻仿佛一聲厚重的敲鍾,敲在沉悶的空氣中,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過了很久,於漣才道:
“因為我沒說。”
她對著窗,窗外一片緋紅,晚霞是經年不變的模樣,像一條時間的長河,在天邊抹不淡,過不去。
那是一種愧疚和想要釋懷的表情,卻一直沒有出口,很久都找不到出口。
紀冉看著她,眼神中並沒有責怪。其實過去這麼久,一切都變得容易被原諒。
她剛剛被提上班主任。她破天荒教了實驗班。一中巨大的學習壓力,會發散亂傳的家長,不喜歡這種事的校領導,來找她追問的尖子生......
還有很多很多...
一句轉學,遠比去世要輕鬆的多。
窗外的夕陽慢慢落下去。
於漣垂下的發絲被撩在耳後,紀冉看她固執而倔強的側臉,還有一點泛光的眼角。
“我一直很後悔。”
於漣:“他是個好孩子,大家都很想他。”
——
紀冉回到家的時候是八點半。
他進門才看到手機上幾條微信,傅衍白今天並沒加班,而是守株待兔一樣坐在桌邊。
桌上的菜孫阿姨已經熱了兩輪,香菇青菜透著一點綠黃。
傅衍白放下手裏的筆,先讓孫阿姨重新盛了碗湯,才淡聲問:
“去哪兒了?”
紀冉:“被老於留下來了。”
傅衍白: “......”
他洗完手,回來就看到桌上的俊臉微微蹙眉,三好標兵傅大狀元一臉凝重,聲音都沉了幾分:“怎麼了?”
“沒怎麼。”
傅衍白煞有其事的看著他,表情裏帶點嚴肅的淡漠,紀冉抄起筷子,先夾了塊香菇...
“我問她了,她說你以前文科好。”
傅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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