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叔叔

如果知道要死,紀冉一定不選這種日子告白。

“傅衍白,我這題不會。”

“嗯,卷子。”

路陽市的冬天夜晚很涼。

大自習室。窗椽囫圇擺動,紀冉把空著最後一道大題的數學卷子遞過去,做在他旁邊的傅衍白很快執筆算起來。

淡金的細框虛虛架在少年高挺的鼻梁上,那裏生來就是與常人側臉不同的完美弧度,還有那雙清冷的桃花眼。

傅衍白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一個,什麼都好——

不像自己。

永遠隻能坐在教室。

紀冉的生命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從來許不了太長久的願。

五十萬的心髒移植費在這個年代是一筆巨款。七分之一的手術成功率,換來的隻有父母多年的沉默。

十六歲的高中,時間一直走得很慢。

一節課間的十分鍾隻夠他慢慢下樓,去一趟小賣部。一個中午的六十分鍾也隻夠他走不快的跟著一個人,去一趟食堂。

快十一點,住校學生已經走的差不多。大自習室裏安靜下來,隻有傅衍白的筆尖滑過紙麵的摩沙聲。

紀冉安靜等了一會兒,長睫在眼尾落下根根分明的光影。

今天是2月14日。

也是高二寒假前的最後一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興起的節日,十六七的學生,清空的抽屜裏到處還留著金閃銀亮,被揉成一小團的巧克力包裝紙。

紀冉手裏俗氣的捏著一小袋,空氣越發安靜,連窗戶都抖成了易碎的玻璃響。

“你卷子做完就走嗎?”

“題用給你講麼?”

“不用,呃...我能自己看。”

“嗯。”

傅衍白沒有抬頭,似乎已經打完草稿得到解法,靠近紀冉的那側手肘垂在後頸,手腕上凸起的一小段骨節細長勻亮。

紀冉很喜歡看他這裏。

無論是打籃球跑步的時候,還是打鬧做題吃飯的時候。

清勁的臂腕掠過眼前,少年活躍的模樣和隻能乖乖坐著的自己,都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做完了。”

“沙”的一聲,卷子被挪回來。

紀冉心裏像是被敲了一聲警鍾,厚鼓鼓的白色羽絨服袖口立刻伸出一隻白皙的小手,蝸牛一樣摩攃著桌麵。

“給你。”

桌上多出一袋小賣部的紮揪巧克力,紀冉低頭“咳”了一聲:“一會兒…要不要去走走?”

二月的尾尖,路陽公園的櫻花一年一開。穿過一中後門隻隔兩條馬路。大名鼎鼎的早戀公園,經常“捉對”廝殺。

旁邊沉靜的目光打過來,紀冉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小鹿一樣撞來撞去:

“就是後麵的…公園,走走。”

傅衍白沒說話。

那雙桃花眼淡淡垂著,還沒收起的筆尖在白紙上頓下一處墨點,暈散開來。

“不了。”

“哦。”

像是早就預備好,紀冉的手飛速收縮回鼓鼓的羽絨服袖子裏,然後機械的收拾書包,清空抽屜,挪椅子。

那一小袋巧克力孤零零的落在桌麵。

傅衍白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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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仿佛還留著傅衍白身上的淡淡皂角香,夜風吹過玻璃窗,映著深藍色的光亮,咚咚作響。

還好,傅衍白不喜歡他。

冰涼的瓷磚麻痹了知覺。紀冉躺在自己房間,突發的室顫之後,腦海中不停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

比如昨天那這一場荒唐的告白。

客廳的小木桌上擺著做好的晚飯,四隻碗,四個菜。可惜家裏沒有人,父母和妹妹出去還沒回來,陪在他身邊的隻有一隻黑白相間的小毛球。

那是一隻三個月大的小邊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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