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的手筆。”詹羽說。
老鬼輕笑:“做著玩玩,邊賣邊改善,生財致富嘛。”他掏出鑰匙打開小門,帶著詹羽和容暉鑽進去。
小門內是一個倉庫,堆放著不少紙箱和雜物,篆刻著奇特紋路的鑰匙扣、木刀等等小工藝品四處散落。
“要批發一些去賣不?”老鬼笑道,“熟人,價錢好商量。”
詹羽沒理他,一直盯著倉庫角落裏的木桌。
木桌上方懸著一盞節能燈,慘白的燈光將木桌上孤零零擺放著的白色陶罐映得更加蒼白。詹羽無比熟悉的小人倚靠在陶罐邊上打瞌睡。陶罐周圍的桌麵有一圈淡金色印跡,像是一個陣法。
詹羽對於容暉的話其實是半信半疑的。
蝦餃跟著他時間不短,但他絲毫沒找出他就是方易的任何端倪。這是不可能的,詹羽心想,方易實在是個太容易看透的人,他了解方易,因而才更不能相信蝦餃就是他曾經的朋友。
在詹羽眼裏,方易是個從內到外的透明人。他的善意和他的畏懼,在自己麵前從無任何隱瞞。幼時因故相識,方易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不會嘲笑他、不會傷害他的玩伴,而他後來也知道,方易的家充滿壓抑,自己也是他唯一的情緒出口。
方易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詹羽都沒辦法去回憶當時的情景。然而偶爾在夢中,他還是會看到車子和車子裏的人。
事實上他趕到現場的時候,那些困住方易的惡靈們已經不再動彈。當時方易還有一口氣,看到詹羽滿臉驚慌,他露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像是在試圖安慰他。
而詹羽每每夢到這裏便會突然驚醒。
他害怕聽到方易最後的那句話。
後來有一次,他和容暉聊天的時候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容暉沉吟片刻問他後悔嗎。詹羽想了又想,沉默很久,什麼話都沒說。
當時方易拚著最後一口氣對詹羽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不過這樣挺好的。他說:“我太累了。”
容暉問他後悔嗎的時候,他一下就想起了方易的話。
詹羽在那一刻突然明白,自己是令方易感覺到累,甚至寧願以死來擺脫這種累的罪魁禍首。
他遞給詹羽一隻手,給了他一件禦寒的衣服,又將他拉出黑暗的深淵。而自己給予他的回報是,反手,將他拖下來。
告別容暉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神情恍惚。蝦餃當時還在他身邊,緊張又擔心地看著他。
他對蝦餃說,我對不起一個人。他都快死了還在為無法陪我到最後而道歉,我有點後悔,該怎麼辦。
蝦餃說沒關係,他應該不怪你。
當時聽起來毫無力度的安慰,此刻卻振聾發聵。
木桌上的小人耷拉著腦袋睡得很熟。詹羽心想他能算是方易嗎?從出生的時候就被抽離的靈魂,不可能懷有方易的記憶,那些話應當隻是他麵對自己主人的時候,下意識說出的安撫話語。
但詹羽又希望蝦餃說的是真的。
“認出來了吧?”老鬼敲敲木桌,把蝦餃給震醒了,“你的小東西。想要嗎?”
蝦餃的腦袋在陶罐上磕了一下,疼得他捂頭發抖。片刻後他抬頭看到了站在木桌前的詹羽,露出一個笑:“啊,主人。”
詹羽默默看著他。蝦餃順勢又跟容暉打了個招呼,繼續蜷在陶罐邊上。
“如果他是方易,為什麼和方易一點都不像?”詹羽問。
蝦餃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