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芳春緊緊握著鋤頭,想了半天才點頭。
“太惡心了……”她聲音發抖,“但我無法控製自己。他死了都不肯放過我,那條大蛇幫我,我吞掉了他……可是我變得奇怪了,村裏的人是我害的,是我害的……”她哭著訴說,自己被莫世強脅迫舉行婚禮的時候全村的人都來吃酒,人人都在祝賀新郎,又轉過來恭喜她,說她嫁了個好老公。“我恨他們,我又恨我自己……”岑芳春將手指塞到自己口裏狠狠地咬。她的手上滿是這樣的牙痕,一個壓著一個。
方易握著她的手安撫她。
“你很了不起。你已經為自己報仇了,你殺了莫世強,還吞噬了他的靈體,世界上已經沒有莫世強這個人了,連他的靈魂都不存在了。你還怕什麼呢?”方易輕聲道,“你很清楚的,那個混蛋已經不在了,死透了,對吧?可是葉寒還在,大老虎還在,你爹也在。他們都等著你出去。”
岑芳春眼裏都是淚,但已經平靜了許多。
“砸了它,我帶你出去,好嗎?”方易再次壓低聲音說,“誰都困不住你,你是自由的。”
岑芳春記憶裏的莫世強隻是一個虛像。鋤頭重重砸下去,岑芳春發出似哭又似笑的嘶吼。那具僵硬的虛像化成了黑色顆粒,連同同樣漸漸消失的廚房,都隱沒在周圍一片濃翠的霧裏。
“走出來了,你很棒。”方易真心真意地鼓勵她。
想到這個女人曾以怎樣的心思注視過葉寒,他心裏就難受得不行。她被莫世強殺了,又偽裝成自殺的樣子,最不堪、最醜陋的一刻卻完全落在葉寒眼裏:岑芳春當時的心情如何,方易根本不能細想。若那個遭受這種惡意的人是他呢?他絕不願意葉寒看到那樣醜惡的自己。
在自己傾慕的人麵前,人總希望自己是完美的、端莊的、幹淨整潔的。
而自己醜陋不堪麵目暴露的一刻,無異於世上最可怕的刑罰。
他拉著岑芳春的手,循著那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岑芳春問他到底是誰,方易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念了好幾遍,微微笑著說我記住了。
“若有來生,讓我報答你。”她認真說。
方易不需要她報答。但他沒有拒絕。“我記住了,你要趕快投胎轉世,趁我還記得你。”
岑芳春終於笑起來,也隨之握緊了方易的手。
他們越走越遠,山路上霧氣也漸漸濃密。方易察覺到自己掌中的手變小了。他轉頭,看到紮著歪辮子,臉上還有紅色的水果汁液的岑芳春,眼睛又大又明亮,帶著單純的笑意。
“大老虎和葉寒都在外麵,他們都很想你。”他低頭說。
岑芳春點點頭,稚嫩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兩人手牽手,步入漸漸通透的空氣中。
方易睜開眼,□□歲年紀的岑芳春站在樹下,衝葉寒咧嘴大笑。
他悄悄走開了一點。
白虎和蛇靈扭打正酣,常嬰邊打邊咬邊罵人,罵來罵去都是那幾句“混蛋”“滾犢子”“傻逼”“狗娘養的”。方易估計他是在自己家裏看電視劇學來的,哭笑不得。白春水在確認那條蛇靈就是自己的大福之後也加入了混亂的戰局。
他主要是去阻礙白虎的。
蛇靈在他懷裏扭個不停,粗長巨大的蛇尾時不時在白春水背上打一下,疼得白春水滿臉是汗,但就是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