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之初,大梨樹下,江川流的眼神灼熱,切切的看著沐秋。
沐秋輕輕一笑,慢慢低下頭,轉了身,將半個身影藏大梨樹下。
這是第一次,江川流主動說要找阿公幫忙,讓沐秋心頭有點不識滋味,也有點措手不及。
江川流歎了一口涼涼的氣,輕輕踏近沐秋,言詞之間有點蕭索,“沐秋,你知道我剛才說出那句話,用了多少勇氣嗎?”
沐秋輕輕點頭,似乎很理解江川流,驕傲的狀元郎該有多麼無奈,才會想到去求助朝野關係。
“天下昏暗,朝黨勾結,一環扣一環,人人都是環中人,翰林院的趙五豐就因為侄女是後宮寵妃,胸無點墨之人,卻能平步青雲!”
江川流望著月色,目光漸漸凝滯,似乎心裏都是絕望,“經年寒窗苦讀,不如一縷裙帶,我念什麼書,做什麼官?”
夜風不再那麼寒,人心卻依舊如冰。
“這些,不是我們該過問的。”沐秋仍然低著頭,輕輕安慰著,“我們做好本分事,至於能不能升遷,也不必去強求。”
“不強求,我不強求。”江川流收回望月的目光,轉頭看著沐秋,“隻可惜我一身才學,卻不能被正視,愧對聖賢書。”
“你的才學何必別人正視,你已經是狀元郎了。”沐秋婉兒一笑,婷婷走近一步,讓少年聞到胭脂香,“我和你說說剛才的窩窩頭裏加了什麼吧,有杏仁粉,核桃粉,豆粉,蜂蜜,牛……”
“沐秋,我辭官吧。”
江川流打斷了沐秋的鶯聲燕語,眼神很至誠,言語更真摯,“我在都城裏賣瓜子,教私塾,做飯店跑堂的,做茶館小夥計,做什麼都可以,我等著你走出皇城。”
辭官?
“如果辭官了,也對不起寒窗苦讀。”沐秋從未想過辭官這件事,突然從江川流嘴中說出來,竟然有點心酸。
“如果辭官了,我就不能天天來大梨樹下等你了,這才是讓我最心痛的事。”
江川流仰天苦歎一聲,那麼無奈,那麼辛酸,“如果不辭官,我真受不了官場黑暗,我怕我沒有機會展露才華,我怕我一直被他們踩在腳下,我怕我會慢慢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一口氣說出這麼多悲憤,江川流也有些累了,輕輕看著沐秋,“沐秋,我隻缺一個機會,隻要能主持這次秋考命題,我們就什麼都有了。”
沐秋微微蹙起眉頭,柔柔的雙眸也那麼無奈,“可是我,隻是一個小宮女。”
“不說這些了,宦海浮沉,隨他去吧。”江川流似乎放下了一切,也做好了最終決定,“我一定努力爭取,爭取到了一切都好,如果爭取不到我就辭官。”
江川流將辭官說的這麼輕鬆,像在隨意說一件家常小事,沐秋輕輕柔柔的歎一口氣,“隻有主持考題和辭官兩條路嗎,安安分分的做編修也挺好的。”
“沐秋,你繼續說窩窩頭吧。”江川流已經不想再提起這件事了,似乎放下了所有的無奈。
離別之後,沐秋踏著孤獨的月色,回到了寢房,聞一聞江川流送的胭脂和桃紅裙,久久未能入睡。
清晨時,總督事已經等在凝雪閣的石階下了,見到沐秋來到閣子,竟然親自過來迎接,“沐秋,你的詩句我和司禮監解釋明白了,司禮監連夜呈報給內宮,皇後準了!”
沐秋急忙屈膝行禮,低下眉目,“總督事大人安好,婢女……”
“這些禮數就免了吧。”總督事急忙帶著沐秋進了凝雪閣,眼神裏都是期許,“司禮監要禦膳房把所有菜色先做一桌,今天就要送過去,快點動手吧。”
“總督事大人,婢女以為隻擬一個菜單而已。”沐秋輕輕搖頭,戚戚低下眉目,“凝雪閣的各位師傅,手藝勝過婢女百倍千倍,隻要菜單定了……”
“菜單是你定的,當然由你來主持,況且誰會做出你那樣好吃的金山銀山?”總督事大人誇獎一句,隨後挺起胸膛,“沐秋,要用心一點,這是皇後的生日宴,不能有半點馬虎。”
怎麼說也說不通嗎,真是讓人無奈。
沐秋心裏一萬個不情願,現在凝雪閣人人不理沐秋,如果再由沐秋來主持皇後生日宴,無論結局是好是壞,後續的事情必定是雪上加霜。
昨天擬定菜單實屬無奈,今天又要沐秋來做十味菜品,沐秋隻能接二連三的掙紮,“總督事大人,金山銀山的味道好,不是婢女的手藝好,而是材料新鮮,婢女可以將十道菜色的配料製法都寫下來,由其他師傅……”
“風沐秋!”
總督事接連幾次被拒絕,終於失去了耐心,狠狠的甩了袖子,“你不要恃才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