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桃花開得很豔,映紅了小姑娘的臉,小姑娘嘬著流血的指尖時,眼淚汪汪的見到院門前站著一個愣愣的小男孩。
“江大人,婢女早已不是那時的小女娃了,江大人也不是那時的小男孩了,而且桃花樹已經枯死了,為什麼要說這些?”沐秋看一看江川流,再看一看他手裏的包袱,故作冷漠的一笑,“請江大人不要送婢女東西,婢女不會收,江大人也不要再來。”
“沐秋,桃花樹沒有枯死,我去看過,今年桃花依舊很豔!”
江川流急迫的爭辯著,看上去是爭一棵桃花樹,心裏卻在爭奪沐秋。
那年桃花凋零的時候,片片花瓣如雨,小男孩就坐下樹下讀書,小姑娘手裏抱著紙鳶,遠遠的看著,輕輕撇撇嘴,還挺認真的呢,德性!
然後悄悄跑過去,一腳踹向桃花樹,本想踹落桃花雨,嚇小男孩一大跳,卻因為裙子絆住了腳,自己摔在地上,那時因為委屈而嚎啕大哭的模樣,一定醜死了。
“江大人,無論桃花樹還在不在,在婢女心裏早就已經枯死了。”
黃昏的風很冷,吹涼了滿心回憶,湧起了莫名感傷。
沐秋看著江川流,依稀還有那時的模樣,可如今已是狀元郎,輕輕屈膝低下頭,行一個婢女禮數,說一句婢女祝詞,“婢女祝江大人前程似錦。”
那年桃花樹下,小姑娘哭得那麼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晶瑩的墜下。
小男孩放下書卷,扶又不敢扶,勸又不知怎麼勸,隻能抱著小拳頭,深深輯了一禮,稚嫩的哀求著,“風沐秋,別哭了,風沐秋,別哭了。”
那一禮如此真摯,讓小姑娘默默感動,眼淚依舊還在,卻嬌蠻的揚起小下巴,“江川流,你把我的紙鳶摔壞了,再給我做一隻!”
冷風稀稀,心兒戚戚,江川流徒歎一口悲涼氣,將包袱放到沐秋腳下,“我順著記憶中的樣子做的,但願你不嫌棄。”
江川流知道,自己如果不走,沐秋就會一直不起身,隻能放下心中的不舍不離,隨著冬風遠離。
人走了,留下包袱,隻是一塊素淨的麻布包裹,不知裏麵裝著什麼?
沐秋狠了狠心,匆匆逃回禦膳房,將那隻包裹留在梨樹下。
繁星依舊閃爍,圓月漸漸缺失,就如不得已的思戀,漸漸蒙著陰影。
既然已經決定從此陌路了,為什麼回憶一下子湧上心底,翻來覆去不能入睡?
沐秋再一次從榻上起身,看著冷冷月光,想著梨樹下孤獨的包裹。
如果看一眼,就看一小眼,僅僅一小眼,是不是就可以放下了?
反正無論是什麼,也不會收下。
沐秋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起身,終於在這一次做了決定,踩進鞋子,披好衣衫,匆匆來到大梨樹下。
還好,那隻包裹還在,沒有被巡夜的禦林軍發現。
沐秋有點怨自己,何必擔憂包裹還在不在?
一邊怨著卻一邊蹲下,雙手捧起包袱,慢慢的解開。
月色清冷,映亮了眼前衣衫。
這是一條裙子,桃紅色的裙子,那年初遇時的裙子。
裙擺上繡著朵朵桃花瓣,繡工並不精細輕巧,能清楚地看到一針一線,好像出自一雙男人之手。
裙子在冬風裏留了半夜,此刻早已涼涼如冰,沐秋卻將臉兒貼上去,猶如抱住委屈的自己,任由淚滴悄悄滑落。
初初黎明,屋子裏的濃香散盡了,碧柔終於有了一點點力氣。
秀貴妃環繞的手臂還在胸前,輕輕話音也在耳邊,“小啞女,睡得好嗎?”
碧柔的心已死去,整個人猶如無知無覺,不能開口也不能搖頭。
秀貴妃輕輕吻一吻碧柔的耳朵,起身披好衣衫,為碧柔抹去殘淚。
取了剪刀,剪下一塊白裙,那上麵留著碧柔的點點殷紅。
秀貴妃將殷紅白紗收入袖底,轉頭對碧柔微微皺眉,“第一次是有點難堪,以後就會越來越舒適。”
以後?
沒有以後了,等到力氣恢複了,一頭紮入井裏,汙了皇城的水。
秀貴妃推開房門,讓暖陽灑進屋裏,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回頭看看碧柔,唇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