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輕輕屈膝,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彩繡宮主也說了許多心疼的話,最後約定要經常過來,這才依依惜別。
小汝玉送沐秋到了彩繡宮門前,古靈精怪的笑一笑,狡猾的悄悄說:“沐秋姐姐,你抱著靴子回去吧,晚上我把食盒送回禦膳房,你給我準備幾隻酸菜鍋貼唄,要多加一點點肉哦。”
“汝玉妹妹,不怕得罪佛祖嗎?”
“哎呀,佛祖慈悲為懷,才不會和我一個小姑娘計較呢。”汝玉在耳邊脆脆的笑一聲,“沐秋姐姐,不能和姨娘說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吃完以後把嘴擦幹淨就行啦。”
互相說了兩句笑話,然後道別,獨自走在回往禦膳房的路上。
剛剛轉過第一扇紅牆,就見到皇子的目光。
柔柔目色那麼近,像冰雪初融的春雨,輕輕灑在沐秋的青絲間,潤濕了飛紅的臉龐。
四目相對時,逃也不能逃,避也無可避,沐秋甚至忘了懷裏抱著棉靴,立即匆匆跪下,“婢女拜見大人,祝大人福壽安康。”
沐秋沒有聽到回答,卻感覺一條毛絨絨的溫暖,圍在了脖子上。
是剛才那條雪白的裘絨圍脖,彩繡宮主親手為皇子佩上,皇子轉手給了沐秋。
一瞬間的惶恐襲來,讓沐秋局促不安,更是深深低下頭,“大人,婢女……”
“這條白貂圍脖和你懷裏的靴子很相襯,送給你了。”皇子退了一步,輕輕凝視,眼眸裏流轉一些玩味,“風沐秋,剛才彩繡宮裏,為什麼躲著我?”
原來是這樣,原來皇子早已看見,刻意等在沐秋必經的路上。
“大人,婢女……婢女方才……”
究竟該怎麼答呢,似乎怎麼答都是錯的。
“風沐秋,長輩很喜歡你的瑤柱粥,托我一定要賞賜你,雖然我最近有點忙,卻沒有忘。”
皇子的聲音就在頭頂,飄飄灑灑的,像輕輕的落雪。
沐秋默默無言,緊緊抱住靴子,似乎這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或許隻有一瞬間,或許等了許久,沐秋感覺有一百年那麼長,終於又聽到皇子飄落的聲音,“你烙的餅很好吃,我竟然有點期待,下一次會在哪裏遇見你?”
這句話也許是這次相遇的別詞,皇子離去了,留下白貂圍脖,也在沐秋心底留下驚慌。
等了許多以後,沐秋輕輕抬起眉目,再也不見皇子的身影,立即摘下圍脖,與靴子抱在一起,匆匆逃回禦膳房。
遇見?但願別再遇見。
回到寢房以後,將白貂裘絨和絲絹藏在一起,沐秋才赫然發覺,絲絹角落裏繡了一朵小小雲霧。
這朵雲霧的繡工很稚嫩,絕對不是彩繡宮的針法,更像是初學刺繡的小姑娘。
默默藏好一切,輕輕收起心慌,深深幾個呼吸以後,踏向去往閣子的路上。
這條路很近,齊掌事在半路上刻意等著沐秋,然後共同去了一個左右無人的地方。
齊掌事有一點猶豫之後,終於還是開口了,“我想和你說一說碧柔的事情。”
榮華殿,似乎每天都被死亡糾纏,看過太多生死,讓人漸漸麻木。
昨夜,又有人離世了,卷著一尾蘆席抬出去,碧柔覺得無知無覺。
無知無覺的人太可怕了,就像一顆沒有感情的大樹,任由風雨摧殘,默默離別世間。
碧柔不想這麼快就結束命運,所以每天努力的研讀醫書,在自己細嫩的身體上試著銀針。
就算不奢望離開這裏,也要紮成千瘡百孔,看著血珠從皮膚下滲出來,至少知道自己是個人,並不是大樹,而且還活著。
今天午飯的饅頭有點風幹,可能是昨夜剩下的,如果沒有湯水相伴,根本就咽不下去。
碧柔將饅頭撕成小塊,浸在僅僅有一絲溫度的湯水裏,獨自坐在角落裏。
人群裏突然傳來猛烈的咳嗽,夾雜的氣息很尖銳,像擠進窗縫的寒風。
一個女人狠狠摁著自己的咽喉,臉色憋成青紫,一定是被幹饅頭噎住了,現在喘不過來氣。
周圍有許多人看著,有人跑出去報信,有人嚇得躲避,有人念著佛經,有人仰天禱告,等著女人從嗓子裏流出最後一口氣。
女人掙紮著站起來,求生的信念讓她崩出眼淚,或許她不想就這麼死去,或許她想最後看一眼藍天,於是一步一步走到門前。
女人走到廊柱前,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即將軟軟滑倒的時候,有人從背後,以雙臂交疊的姿勢,抱住了女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