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芳披著半身月影，目色比冬風還冷。
邪魅，如妖。
三人相對，如果是禍，並躲不過去。
沐秋牽著不情願的碧柔，急忙走下台階，肅穆的站好，規矩的低著眉目。
“沐秋，恭喜你。”梨芳漠然的啟唇，話音猶如千年寒石，“你的茶入了名冊，為什麼不笑？”
冬月寒風下，沐秋小心謹慎的回話，“是顧掌事大人抬舉，也是梨芳姐姐提攜。”
這句回答柔軟，卻也討巧。
而在梨芳聽來，隻如嘲笑。
如果不是逼著沐秋煮了茶，怎麼會陰差陽錯的給了榮耀？
“提攜，哼，你很明事理。”梨芳露出陰寒的笑容，“沐秋，今天我讓你好事成雙，我把你的豆腐渣，也寫進冊子裏了。”
甘露閣裏有許多師傅，有的師傅做了一輩子，也不能自創一味甜品製法入名冊……
在一天之內，沐秋的兩味甜品入了名冊，這是足夠誇讚一輩子的事情。
然而，沐秋卻低著頭，沒有半點喜悅。
沐秋心裏明白，這是禍。
逞強的碧柔卻咯咯一笑，言辭裏有幾分奇怪的味道，“謝謝梨芳姐姐賞識，我也覺得蜜糖之福比順順茶更應該入冊呢。”
梨芳看著碧柔微微一笑，笑容裏沒有絲毫溫度。
如同見到風，見到霧，見到霜，虛無的不值得多看一眼。
“沐秋，你的豆腐甜品是明珠，明珠就不該蒙塵。”梨芳盯著沐秋，微微揚起眉頭，“為了明珠大放異彩，從此刻開始，你要自己磨豆腐。”
自己磨豆腐……
果然，在這座深宮裏，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
碧柔看著梨芳，滿眼不可置信，“梨芳姐姐，磨豆腐是淨水閣的……”
“你們本來就是淨水閣的下等勞力！”梨芳無情的羞辱，狠狠瞪著碧柔，“你這麼不懂規矩，難道淨水閣的掌事，從來沒有打過你嗎？”
這句話透著冽冽殺氣，三言兩語之後，事情終於越來越糟糕了。
沐秋側了一步，擋在碧柔前麵，柔柔的向梨芳屈膝，“梨芳姐姐，婢女會用心去做的。”
梨芳放過了碧柔，看著沐秋，丹鳳眼微微眯成一條縫，“沐秋，許多男人都喜歡你委屈又順從的樣子吧？”
原本以為，後宮裏隻是寵妃之間的沙場。
卻沒想到，宮女之間也有暗箭難防。
沐秋默默無言，碧柔臉色蒼白。
美麗的姑娘，實在不想理會肮髒不堪的言詞。
“泡豆子，磨豆漿，點豆腐，都很費功夫。”梨芳輕輕笑著，像打贏了勝仗的將軍，“沐秋，現在離天亮還有不到四個時辰，你為什麼還不回去做豆腐？”
的確，豆腐如此普通，卻需要時間的磨練。
沐秋微微屈膝行禮，轉身去向剛走出來不久的門閣。
梨芳高傲的看著沐秋的背影，戲謔的問向碧柔，“你們姐妹情深，你為什麼不去陪陪沐秋？”
“不用梨芳姐姐提醒，我也會陪著沐秋的……”碧柔揚著眉頭，倔強的一笑，“希望梨芳姐姐今夜做個好夢。”
碧柔追上沐秋，姐妹雙雙進門。
在身後，卻是梨芳冰冷的目色，像殺人的刀。
門閣裏麵，燃起幾豆燭火，正與殺進窗欞的冬風抗爭。
半夜時間過去了，終於能將泡好的豆子流進磨盤了。
甘露閣的磨盤並不大，是一隻手搖小磨，對於兩位纖細的姑娘來說，卻重如千金。
四隻小手要疊在一起用力，才能將豆子磨出漿汁。
濾了豆漿裏的殘渣，入鍋煮沸，終於能點豆腐了。
忙過這一切，天色似乎微微透亮了。
碧柔留了兩杯豆漿，撒了細糖。
掌心磨起了水泡，捧著熱杯子的時候，更加疼痛了。
沐秋無力的坐著，輕輕勸著碧柔，“梨芳不會輕易就這麼算了，以後你回寢房休息，別再陪著我了，這種日子熬不到出路。”
“沐秋，你和我說這種話，是不認我這個姐姐了嗎？”碧柔搖搖頭，隨即微微一笑，安慰著沐秋，“我喜歡留在閣子裏，到處都是吃的喝的，寢房裏才沒有這麼舒服呢。”
從初識到如今，也隻有短短時日，沐秋和碧柔的同甘共苦，似乎永遠也不能分離了。
豆腐漸漸成形，白如脂玉，卻蒼白不過姑娘們的顏色。
溫熱的豆漿滑入喉嚨裏，又甜又香，算是一夜未眠的獎勵吧。
清晨，沐秋和碧柔備了許多蜜糖之福和順順茶的食材。
隻希望早一些熬到正午，可以回寢房小睡片刻。
其他師傅們知道了沐秋和碧柔的遭遇，縱然心裏也為兩位姑娘不平，卻也無可奈何的說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