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梨樹(1 / 1)

“碧柔,我們是罪臣之女。”沐秋咬緊蒼白的櫻唇,苦澀的笑一笑,“忍一忍吧,我再去提點水。”

沐秋向井邊小跑,每一步都那麼僵硬,碧柔看著沐秋的背影,再看看一雙白嫩的手兒布滿了青紫血絲,終於默默垂下眼淚。

罪臣之女的命運,或許隻配與苦難同行。

一個時辰過去了,沐秋和碧柔已被凍的毫無血色,身體僵硬的不聽使喚,才僅僅剝洗淨了七捆蔥而已。

胡媽媽卻不會因為小姑娘挨了凍而同情,沐秋和碧柔依然遭受著最屈辱的訓斥和責罵。

忙過了這一清晨,終於能吃到一口飯了。

其他人聚在火爐旁,吃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和米粥,而沐秋和碧柔,隻能站在角落裏,喝著昨天剩下的冷米湯。

胡媽媽給了沐秋和碧柔不敢不聽從的理由,“誰進來都得被殺殺銳氣,隻要你們足夠聽話,早晚有一天能我們吃一樣的。”

沐秋和碧柔默默無言,心裏卻都明白,如果每天都是這樣的過活,恐怕會活不到早晚那一天。

早飯過後,其他人可以小睡片刻,沐秋和碧柔卻要留下來剝蒜。

或許是怕蒜皮在風裏亂飛,胡媽媽居然安排沐秋和碧柔在屋子裏剝蒜。

總算比在屋外受凍好的多。

趁著其他人不在,沐秋和碧柔說了幾句悄悄話。

碧柔似乎對皇城後宮的每座殿都稍微知曉,當然也略知禦膳房。

禦膳房裏有六間閣子,淨水閣是摘菜洗菜切菜的地方,做的都是下等勞力,每天累死累活卻被其他閣子看不起。

漸漸緩凍的雙手開始鑽心的疼,指頭腫的像凍透的胡蘿卜。

蒜汁辣了指尖,疼痛更入骨髓,哪怕勾一勾手指,也如撕心裂肺。

碧柔淒然流淚,輕輕說著委屈,“我們被分在後宮裏最累的禦膳房,又進了最低下的淨水閣,我們的命好苦。”

的確很苦,卻苦不過與家人的生離死別。

沐秋放下蒜頭,用手背輕輕抹去碧柔的珠淚,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幫你搓搓手,一會兒就不疼了。”

曾經衣食無憂的官家小姐,終於在今天,初識了受凍挨餓的滋味。

禦膳房裏並不是每個閣子都很忙碌,淨水閣卻總是不清閑,其他人從寢房回到閣子裏,又開始忙碌午膳的應用了。

也許是怕新進來的宮娥被凍爛了雙手,胡媽媽雖然沒有將沐秋和碧柔趕出門外,卻分給了兩人最勞累的削洗土豆的活兒。

像小山一樣成堆的土豆,要先洗淨泥水,再削去外皮,最後用清水衝洗幹淨。

先不說這些細致活兒,僅僅將土豆搬來搬去,就把沐秋和碧柔累得全身酸軟無力。

下午是削蘿卜皮,過程和削土豆沒有任何區別,一樣的繁瑣和艱難。

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還要伴隨著閣子裏其他人的白眼和訓斥。

總算熬到夜幕降臨,可是等著沐秋和碧柔的,還有無數個同樣的今天。

閣子裏的其他人回寢房休息了,沐秋和碧柔本以為撐過了今天,卻又被胡媽媽留下來,“把蒜頭剝完。”

隻需要這短短幾個字,就可以奪走沐秋和碧柔的睡眠。

昨夜要準備入宮,幾乎一夜沒睡,今天挨餓受凍,耗盡全身氣力。

瘦弱的姑娘已從蒼白變作蠟黃,卻依然不能入眠。

如果這是命中注定,究竟是誰的安排?

皇城裏的夜色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今夜看不到半點星。

閣子裏早已熄了火,餘溫散盡了,屋裏屋外同樣冰冷。

蒜汁辣指尖,也嗆了眼睛,分不清此刻的眼淚,是因為蒜汁還是悲傷。

好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沐秋和碧柔可以放肆的說許多話。

半夜之後,她們已是這座深宮裏,彼此唯一的患難姐妹。

忙了不知多久,終於剝完了所有蒜頭,驀然望向窗欞外,才見到淡淡飄雪。

碧柔擦淨了手,勉強的苦中作樂,“沐秋,禦膳房門前有一株大梨樹,我們去樹下賞雪吧。”

絨雪漫漫飄搖,梨樹下說著女兒的知心話。

碧柔比沐秋大了半歲,想想先前的眼淚,竟然有一點扭捏,“沐秋,我是你的姐姐,以後再也不當著你的麵哭了,丟死人了。”

沐秋低眉一笑,微歎如蘭,“在井邊打水的時候,我也哭了,隻不過沒被你看到。”

看著沐秋未幹的衣褲,碧柔心疼的鼻子泛酸,強忍著眼淚,莞爾一笑,“沐秋,我給你唱一曲家鄉小調吧。”

皇城的夜晚很肅靜,碧柔不敢放開嗓音,隻能輕輕哼著歌謠。

碧柔的歌聲很美,像山裏清亮的泉水。

曲調雖淡,卻是唱不盡的思鄉情愁。

沐秋伸出手兒,看著雪花落入掌心慢慢消融。

如同生命一樣,驚豔而短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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