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才剛說完，人群中，不知道有誰，朝著他投出一顆臭雞蛋。
“滾開！狗官！你沒資格受我們的朝拜！”
“滾開！滾開！”
人群之中不知道有誰爆發出了暴動，隨後慕容丞相那邊就紛紛有人朝他扔菜葉和雞蛋。
慕容丞相狼狽躲閃，破口大罵，“大膽！我可是當朝宰相，一下之下，萬……”
他還沒說完，就狼狽地牽著馬四下逃竄。
慕笙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在內心歎息。
都要亡國了，還端這種架子，誰願意鳥他。
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是把人老百姓平日裏被欺壓的怒火全都一下子給勾出來了。
為官者，不為百姓謀福，隻貪圖自己享樂，隻會拿身份欺壓人，又怎能受到百姓的膜拜和崇敬。
太傅看著這一幕，也將內心的酸楚壓下，他略一擺手，周圍的百姓頓時就安靜了。
“謝將軍，事後再議，百姓無辜啊，老夫……老夫給你牽馬，等將軍得勝歸來。”
他的意思就是讓謝珩，無論內心有多大的恨意和酸楚，都請秋後算賬，這裏的百姓是無辜的。
謝珩對太傅說，“謝珩何德何能，可以讓太傅為謝珩牽馬。”
太傅對謝珩微微一笑，“你與太子，都是老夫門下的門生，如今你是為國而戰，太傅又如何，如今老夫隻是一個無能為力的老頭，為你牽這一次馬，又能如何。”
謝珩眼中劃過動容。
他還記得，自己兒時在國子監，就是和雲賢一起，拜入了太傅的門下。
是他教會了他人倫道理，是他教會了他何為君，何為臣，太傅是個好官，也是心係天下之人。
可是他已經老了，他在告訴謝珩，他已經無能為力了，雲賢已去，這個國家的未來，就要靠謝珩了。
他為他牽馬，是送行，也是囑托。
謝珩回過神來，兩人目光交彙，什麼都沒說，謝珩隻是對他一拱手，便下馬往人群那邊走去。
明明這麼多人，可是當謝珩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卻默契地沒有亂動，沒有大喊，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人群之中，謝珩看見了幾個熟人，有些是他幫助過的，有些是幫助過他的。
謝珩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他問他們，“你們……怎麼回來了？”
他問他們的時候，他們麵麵相覷，隨後有人說。
“謝將軍回來了，我們也便不能走了。”
“為何？”
有人說，“我兒子還在軍營，他在前線抵禦著敵軍，我得和他一起。”
有人說，“謝將軍還沒放棄，我們便不能放棄，我們不能丟下您一人啊。”
有人說，“我聽說，謝家的眾位大嫂們也要去前線參戰，我是一介女流，沒有武功，但我的手還在，我們還可以為你們種糧食，為你們織布匹，為你們搖旗呐喊。”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話也越來越多。
最後，皆是化作了一句。
“我們，不能扔下您一個人啊。”
城內有多少人？
謝珩也不知道，或許這次來的人，雖然看著多，但或許連全城一半的人都沒有。
有人天生膽子小，有人天生自私自利，有人貪生怕死……
但那是人之本性，麵對戰爭，就算是你下一秒就逃走，為了活下去，其實也沒什麼丟臉的，那是人之常情。
但是願意謝家而回來的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還能挺身站出來維護謝家，不懼敵軍刀劍的人，他們在用自己的力量告訴謝珩，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謝珩發自內心，由衷地感激他們。
人有些時候，其實不是不願意付出，而是害怕自己卯著勁往前走，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他曾經一直在問自己，他和父兄努力了這麼多年的信念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徽帝？為了東陵？
不，在看見眼前這一張張堅毅，認真，淳樸的臉的時候，他明白了。
他明白，原來隻要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對他說一聲謝謝，隻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對他說，他相信他。
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而他身後，原來早已站滿了千千萬萬的人。
他是為了他們在戰鬥，是為了這些鮮活的，努力的，淳樸的，幹淨的生命和靈魂。
這一刻，所有的努力，辛苦，艱難，痛苦，在這一刻，就全部都值了。
因為他永遠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身後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他們很弱小，但是他們很好很好。
所以他要保護他們。
這一刻，他也終於明白，當年，自己父親在臨終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了。
他說，“阿九，不要怨，為父我啊，沒有後悔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