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已經十三歲了,眼看著都快要到了束發的年紀,卻還是一無是處,什麼都做不好,眼看著二叔遇到危險,他卻無能為力。
他娘不讓他習武,他也從小用著爸爸和二叔派發下來的糧餉,日子一直過地不錯,不能說是大富大貴,卻也算是吃穿不愁,在這物資匱乏的年歲,已是極好了。
但偏偏在二叔回來的那一天。
除了他四歲那年,就是父親死去的那一年,這是他第二次看見看見過去那個意氣風發,每每做事都胸有成竹,博學淵博的二叔露出這樣的神情。
不,應該說,這一次的二叔,看上去要更加絕望,更加地空洞……
沈玉想到這裏,心裏也有些不好受,隻能低聲解釋說,“我知道的娘,玉兒會聽話的……”
“乖……”
季沈氏拉著沈玉的手,快步跟在了沈明陽和慕笙的身後。
看著沈明陽的背影,她的目光也有些恍惚,記憶也仿佛回到了他回來的那段時日。
她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明陽,仿佛被抽了魂一樣,渾身都破破爛爛的,臉上是布滿了髒汙和胡渣,仿佛像個流浪漢。
若不是季沈氏足夠了解他,說不定還真沒法將眼前這個頹廢的人同自己那俊美又睿智的小叔聯想到一起去。
而認出人之後,她也快步跑了過去,詢問他發生了何事。
一直到沈明陽在看見沈玉和季沈氏的那一刻,男人被抽空的靈魂才再度回到了這具身體。
他說,謝家軍打了敗仗,謝家軍完了,他也完了……
他們本該同眾將軍一同戰死沙場,但得知朝廷要抄謝家的時候,他們所有人內心都不約而同冒出同一個想法。
原來他們效忠的一直都是謝家,從來都不是什麼朝廷,從來都不是徽帝……
並且效忠朝廷多年的謝家,從開國起就一直守護蕭氏江山的謝家都被判了抄家,他們繼續留下又如何能幸免。
況且李岩得勢,妖妃李貴妃又一直在吹枕邊風,諸多因素,讓他們每個人內心都蒙上了一層陰翳,窺不見眼前希望,也喪失了繼續戰鬥的士氣。
失去了士氣和信仰的士兵,就已經不算是軍人了。
沈明陽清楚地明白,他們……以及謝家軍的眾人,已經沒辦法再戰鬥了。
於是,他們親自解放了謝家軍,解放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但沈明陽不是想臨陣脫逃,若是他孑然一身,或許會找個地方自我了斷了此殘生,但……
他也是像謝珩一樣,為了家人才留下來的。
前有謝家眾位將軍和枉死士兵的血海深仇,後有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脈和大哥的妻子,沈明陽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他和其他幕僚一起,解散了自己手下的士兵,隨後回鄉。
但回鄉後不久的他也隱隱察覺到,此次戰役,似乎遠遠沒有完。
所以他才讓泉州的百姓修理了這些地下暗道。
卻沒想到,戰爭比他想象中爆發地還要快……
回憶到了這裏,已經很清晰了,季沈氏長吐一口氣,過去一直壓在她心裏的石頭,反而鬆快了些許,但隻是一瞬,內心又被另外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支配著。
但眼下,她也隻能極力壓抑心中的情緒,隨後握緊沈玉的手,加快自己的步子,跟上慕笙他們的腳步。
……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謝珩先前刻意在主帥麵前露麵,的確是為了引開大部分士兵,剩下的,就直接交給慕笙和沈明陽處理。
以他們二人的實力,解決一個上千人的小團師也沒什麼問題。
結果讓謝珩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把大部分軍力都派出來,隻為抓他一人。
謝珩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一直到一周後,他才終於明白緣由。
這次率軍的將士,名叫袁術,與自己頗有淵源,對他恨之入骨。
身後傳來清晰的聲音,咬牙切齒,好像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謝珩!你還想往哪裏跑!乖乖束手就擒,念在你還算聲名顯赫,我可留你全屍!”
終於在七天七夜的追擊之後,一人一軍隊的博弈也終於到了尾聲。
謝珩停下腳步,隨後在一處瀑布處停下,而周圍從山頭但山腳,四麵八方,全部是敵方的士兵。
雖已無路可退,但謝珩巋然不動,側頭對騎在鐵騎之上的袁術勾唇一笑。
烈風在耳畔作響,吹散了謝珩高高束起的馬尾,軍旗鼓動的聲音清晰入耳,但少年的聲音,卻字字清晰地落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袁將軍,真是好久不見,不對,我入營取你大哥首級的時候,你還是個名不經傳的小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