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暖也噤聲,深怕自己真的惱火了他。
她低垂螓首,福了福身,沒敢再踰矩多瞧他一眼,便急急拉著驢子穿過人群離去。
她哭了?
戚衛然望著她的背影,莫名升起一股自惡的情緒。
隱約中,群眾裏有人低聲批評著裘暖不知分寸、不守禮節的舉動。
「不過就是個字牌而已嘛,有這麼嚴重嗎?」
一旁,趙老伯咕咕噥噥,想為裘暖說句話,又礙於戚衛然的官爺身分,以及四周對裘暖的道德責難,最後隻能橫掃眾人一記大白眼,生悶氣走人。
眾人亦開始鳥獸散。
戚衛然勉強自己調回視線,轉身回到冠子鋪前,麵色沈凝。
士兵們沒人敢再多看一眼、多吭半句,紛紛轉身埋首做事,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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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事情搞砸了!」
戚衛雪細細品著上好龍井茶,慢條斯理嗅戀鼻間芬芳。
晴朗午後,戚府後園的花間涼亭,難得三兄弟齊聚一堂,貪閑品茗,戚衛然卻仍帶上大批公文批閱,而戚家老大戚衛城則捧著書,自在坐於亭側安靜閱讀,真正悠哉賞花品茗的,隻戚衛雪一人。
靜默半晌,沒人搭腔。
戚衛然這才抬起眼,後知後覺問:「你在跟我說話?」
「不然呢?」戚衛雪睇著他。
大哥戚衛城掃了兩人一眼,又回頭看他的書,沒打算加入跟自身無關的談話。
「我搞砸了什麼事?」戚衛然淡淡問道,繼續批閱公文。
「你罵哭人家姑娘的事,我都聽說了。」
戚衛然頓了一下,眉頭蹙緊。
「我沒有罵她。」隻是說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
戚衛雪輕搖頭,有點抱不平地說道:「難得人家姑娘這麼有勇氣,敢當街向你示愛,而你竟如此殘忍傷她的心──」
「所以,你覺得我像是欺負弱女子的惡棍?」戚衛然沈聲問。裘暖離去前悵然若失的神情,猛然躍回腦中。
「對,沒錯。」
「好吧,我也這麼覺得。」他大方承認。
「啊?」戚衛雪怔住,訝異他的誠實。「二哥你如此『坦誠』,害小弟我一時之間很難接話耶!」
「我隻是說出自己的感受罷了。」當日勸離裘暖之後,他莫名煩躁多時,心裏頭是有點懊惱,但究竟在懊惱些什麼,他也很難厘得清,隻知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確實讓他耿耿於懷。
「爽快,不愧是我二哥!」戚衛雪讚賞道,誠實是美德呀。「不過話說回來,我說二哥你呀,這事兒確實就做得不對了。平日,你沒興趣多看女子一眼也就罷了,但也沒必要如此踐踏人家姑娘的心意嘛,這樣下去,你怎麼討得到老婆呀?」
就算戚衛然目前是城裏眾家閏女們心目中最炙手可熱的成親對象,可無奈妹有情郎卻無意,戚衛然向來盡心公務,老不放心思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隻能徒然辜負眾多千金姑娘的心呀。
「成親的事,隨緣。」戚衛然淡然道,順手批完最後一份公文。
「再這樣下去,緣分早就被你給嚇跑了。你可別忘了,咱們戚家的香火擔子目前可全都落在你身上哪!」
「你今兒個是被黑石伯鬼上身嗎?怎麼淨說一樣的話?」
平日有老管事黑石伯在耳邊對他叨念婚姻大事就算了,現在連當弟弟的都來插一腳,怎麼?是嫌他還不夠忙嗎?
戚衛然放下毛筆,眼光瞟向一旁事不關己的戚衛城。「況且這些話,你應該去對大哥說才對吧。」
戰火燒上身,戚衛城麵不改色翻過書頁,終於搭了句話。
「這事別扯上我。」
戚衛然飲了口茶,道:「長子尚未成親,我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急的。」
「你倒是說說,現下有哪家姑娘敢嫁我?逃命都來不及了。」戚衛城含笑的嘴角似乎帶著些許無奈。
戚家是當朝權貴,城裏頭大大小小的媒人們,向來都是自動自發,使出渾身解數,為的就是希望能促成戚家三位公子的親事,好擦亮自家的媒人招牌。
但,據戚衛城過往豐富的「悲慘經曆」看來,隻要和他「沾上邊」的親事,最後都會變成家破人亡的憾事。多年下來,屢試不爽,別說現在沒有任何一家姑娘有膽嫁他了,就連城內最資深的媒人婆,隻要提及戚家老大的婚事,也隻有搖頭歎氣的分兒。
坊間甚至傳言,戚家大少的姻緣注定是要受到詛咒的。
既然在戚衛城身上沒指望,眾媒人和待嫁閨女們,自然是將標的轉往戚衛然。
「戚家的香火終究是要延續下去的,你們兩人就多擔待點,還是早早把婚給結了吧,這樣爹娘也就能含笑九泉了──」戚衛城語重心長,發動親情攻勢。
戚衛然和三弟交換一記有默契的眼神,突然同時站起身。
「都坐下!」
啪!戚衛城忽然合上書本,沈聲命令。
完了,不妙!
戚衛然頭皮發麻,戚衛雪猛翻白眼,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坐回原位。
果然,才一坐定,即看見花園入口處,出現了那令人頭大的紫色身影──
「太好了,三位才俊出眾的少爺們都在呀!」
身著紫色套服,頭戴帷帽的葉子媒婆,中氣十足的硬朗嗓音,響遍整座園亭。她老人家是目前全臨安城裏,最熱衷於幫戚家三兄弟談親事的媒婆。
「你約她來的?」戚衛然咬著牙,壓低嗓,瞪向戚衛城。
戚衛城噙著笑,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沒辦法,黑石伯哭著求我,我隻好扮黑臉了。」
還未及發難,戚衛然即被葉子媒婆給牢牢纏住。
「來來來,我的戚二爺,今天我帶了很多新帖子──」葉子媒婆掏出一大迭列著女方身家的帖子,硬塞給戚衛然,得意洋洋道:「這可全都是我特地重新精挑細選最最出色的官家千金呢,來來,三少爺也一起來瞧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