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頓時一怒:“是不是不親就不讓我離開這鐵牢?!”
阿紫眼睛向上瞄了瞄。“那倒不會啦。”
葉蘭聽罷腳下一動黑衣一閃,人便極快地從紫衣人兒身側繞出了鐵牢。
阿紫回頭看他,大眼幾分哀怨,嘟著嘴道:“小蘭蘭真的不親麼?”
“神精病!”
葉蘭看向鐵牢之外地牢長廊一頭隱約能見的月光,頭也不回地向其快速行去,轉瞬便離。
阿紫獨自站在鐵牢內,呶著嘴看著那抹黑影掠出毒堡地下。
直至黑衣消失在長廊盡頭,阿紫囁嚅著道:“小蘭蘭,真小氣~”
下一刻,轉身回頭間兩臂彎刀又自行彈了出來,阿紫低下頭看著臂下彎刀,大眼眨了眨,喃聲道:“你是想砍了他嗎?不行的,他還小,就算喜歡也不能呀……阿紫不是一直告訴你、不能亂殺人麼~不然師父會不高興的哦。”
長夜無光,地牢陰惻。
鐵牢門外,突現一抹身影。那人看著牢內的阿紫,隻是一動不動不言不語。
阿紫抬頭來看著她:“小蜜桃……我們說好要一起長大,一起去抓大漠裏的毒蜥蜴玩……可是現在你已經長大,但千紫再也長不大了呢。”
立在鐵牢外的人目光一惻,啞聲喚道:“小姐……”
紫衣的人兒晃了晃背在身後的小手,一邊走出鐵牢一邊小聲哼唱道:
“嘴兒似蜜甜~麵兒似粉桃~甜甜蜜蜜小小桃~陪著千紫玩~陪著千紫鬧……陪著千紫長大嫁俊郎……”
暑夜,無星。
……
夜深月明,院中花草輕曳,風吹影動。
端木孑仙靜坐於窗前案側,沒有焦距的目光望著麵前一片空茫和虛無。
腕間銀針已然拔出,長袖垂落案下,正滴落點點殷血。
夜風送晚,漸深漸涼。
白衣的人抬手以袖拭去腕間的血,恍惚如默間眸光輕闔,一身蕭寂。
“物有終始,人亦是……死生無常,無從避,轉瞬便又一輪……”低聲一歎,餘音靜靜散了開。“我當看淡了。”
下時,風欲狂,窗前影動。
端木孑仙神情微怔,眸光忽抬。
一陣馥鬱寒冽的朱梅香驀然拂來,隨著掠風之聲一起一落,止在了窗前繁木橫枝之上。
端木孑仙不覺喃聲:“閣主。”梅香之後,酒氣散開,能聽到酒水之聲晃曳不止,傾灌入喉的悶響。
端木孑仙怔色一瞬,起身推開了案前窗幾。
伴有暑熱之氣的夜風頓時迎麵,酒香梅香更烈。
窗前樹上,枝葉繁盛,橫木粗枝之上,一人倚身而坐,背靠樹幹,仰臥蔭間。
他手中扣著一隻酒壇,右腿輕屈踩於橫枝之上,衣擺白衣散開蓋住了幾簇碧葉繁枝,衣上紅梅朵朵,傲然冷冽。
風揚起又落,葉聲簌簌。
端木靜坐於案前,淡淡抬目望著他的方向,鬢邊雪發微微拂蕩。
他獨倚橫枝,靠樹而坐,仰首間一次次將壇中酒水灌入喉中。
水聲不止,風聲又簌,白衣揚落間,窗外之人隻是不言。
端木孑仙望他已久,微微斂目,不知為何就歎了一聲。
枝影搖曳,梅疏影喝得酩酊大醉迎風而笑。
久久,眼望前方眸光輕暈,他忽是極慢地開口道:“端木孑仙,你有沒有後悔過何事?”
窗幾之內,案前之人靜了一瞬,而後亦是緩慢道:“此前尚無,之後未可知。”仰首而望,屋中之人沉默少許,又道:“閣主有傷在身,不宜貪杯。”
梅疏影凝目望著前方,眼中一片迷蒙,眸光不由怔怔。
“本公子卻做過一件令我極悔之事,且一悔再悔,卻還難以回頭。”
端木靜然一刻,慢慢道:“人生於世雖說不宜有太深的執念,但毫無念想,也不見得便可……閣主有智,應知此理,適度便妥。”
梅疏影垂目回首,看向她的目光驀然如此深邃,瀚如海,沉如夜。“我隻恨我看得太清楚,想的太透,看的太透……”
言至此處,周身之氣驟然便寒,冷目回首間忽然就將手中酒壇一把捏碎!
“端木孑仙……”
人聲風聲壇裂聲碎成一片,散卻在夜風之中。
端木孑仙聽見他的聲音恍惚怔忡,迷蒙而無知,忽是一怔。
心下不知為何亦隨他揚起一片茫茫然的空與冷,椅中之人慢慢抬目望向了樹上之人。
梅疏影亦垂目。
兩目相對,一者空茫,一者清寧。
梅疏影心口一疼,呼吸驀然淩亂,他如此驚茫又怔色地望著她。
久久,又喚了一聲。“端木孑仙……”
風起微瀾,枝影翩躚。
他望著她沉淡而虛無的眸,目光一顫,終歸靜默。
白衣翻飛鼓蕩間紅梅揚落,再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