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孑仙複坐於木輪椅上,由瓔璃輕輕推著出了“雪胎梅骨”。
長街之上,冷月寒輝。
雪娃兒自端木膝上爬起,探著腦袋趴在女子肩頭往後看。
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直望著酒肆後方的朱梅小樓……竟似不舍一般。
端木有感它的動作,微側首輕輕撫了撫它暖融融的身子,神色輕怔。
長街長,冷月凝懸,椅中之人聽聞雪貂“咯咯”地叫了一聲,也便回頭望了一眼。
不同的方向,同樣茫然空落、而虛無的景。
不知為何就歎了一聲,幽然寂靜,怔忡莫名,散落於夜風中。
“先生。”拐過長街角,瓔璃忽然駐步:“先生帶過來的元火熔岩燈落下了,與瓔璃回去取來可好?”
端木怔然。
滯一瞬,道:“此燈原就是梅閣主之物……”
夜已深,長街無人。
回頭望,隱見燈火煌綽,點綴家簷窗裏。
瓔璃望著椅中之人,平聲直敘道:“公子既交待熔岩燈借予先生七年,七年之內此燈便是先生之物,理應取來歸還先生。”頓了一瞬,瓔璃更望女子:“先生還是隨瓔璃回去取來吧。”
端木神色有怔,久未應聲。
不覺便喃了一聲。“十四年之限。餘七年……借七年……”撫在雪娃兒背上的手漸趨緩慢,端木孑仙眉間微微刺痛,囈聲道:“……因何?”
“因為……”瓔璃握在木輪椅上的手一緊。
“師父。”
白影縱馳而近,青衣流風,藍影翩躚。長街那一頭,雲蕭與藍蘇婉齊聲喚了一句。
瓔璃抬頭怔怔地看著大步走來的兩人。
“師父,您回的有些晚了,大師姐不放心,命小藍和師弟出來接您。”藍蘇婉柔聲道。言罷便喚了紅衣女子一聲:“瓔璃。”
“瓔璃見過小姐。”紅衣女子低頭道。
藍蘇婉眉間有憂,輕聲道:“梅大哥的傷可是無礙了?我想去探看梅大哥一番,不知現下可方便?”
瓔璃垂首:“端木先生已道無大礙,小姐欲探,自是方便的。”
藍蘇婉麵露淺笑,低頭去看椅中女子:“師父……”
青衣的人走近道:“我與師父先回行宮,二師姐與瓔璃護法去吧。”
瓔璃望了一眼雲蕭腿邊的白狼,放開木輪椅背,退了一步。“……如此,端木先生落下的元火熔岩燈,正可由小姐取回。”
椅中女子垂眸而靜,輕輕頷首。“謝瓔璃護法。”
瓔璃聞言垂目,語聲極輕:“先生客氣了……如此,端木先生托與雲蕭公子護送回府,瓔璃帶小姐去見公子。”
端木孑仙靜坐椅中,再度輕輕頷首。
青衣的人便伸手推過木輪椅,與藍蘇婉、瓔璃示意過,慢行而去。
藍蘇婉與瓔璃立在原地看罷一瞬,方轉身向長街另一麵行了。
“我師父可是換了一件衣裳?”
瓔璃平聲:“回小姐,是的。先生不慎弄濕了衣裙,瓔璃尋了夫人生前的衣物給先生換過。”
“是這樣。”藍蘇婉想了想道:“好似幼時曾見梅伯母穿過,便覺很美。如今穿在我師父身上……”頓了頓,她道:“才憶起師父也是個貌美的女子。”
瓔璃頷首:“端木先生眉眼素淡,氣質出塵,周身不染豔色時確實難覺其貌,隻覺疏離難近。”
藍蘇婉聞言柔柔地點了下頭。“師父已離世慣了,也從不在意世間俗事……幸還有我們幾個弟子在側,方餘一絲人氣。”
瓔璃聞言默聲點了頭。
……
青衣的人一路靜默,回到行宮別館便見葉綠葉立在門口相候。
“我送師父回房。”葉綠葉接過木輪椅,推了女子往別館內院去。
雲蕭點頭罷,看著椅中女子背對自己,漸行漸遠。
雙目霍然一斂。
握劍的手緊了一緊,好半晌才鬆了開。
而後折去廚房,不多時端碗立在門口,平聲喚道:“師父。”
葉綠葉上前開門,見他端了薑湯過來,側身讓了。
“大師姐。”
葉綠葉點頭:“端過去吧。”
青衣的人入門便見女子長發垂散於椅後,幾乎拖曳到地上,靜坐椅中,正自沉思。
“師父喝點薑湯去去寒,發濕已久,恐生傷寒。”
端木伸手接過了碗:“為師去時已久,讓你們憂心了。”
葉綠葉便道:“師父既知,便應早歸。”
端木喝罷薑湯,將碗遞回了雲蕭手中。“嗯……”
葉綠葉默聲走回女子身後,取過幹巾繼續為女子擦拭長發。
青衣的人將小碗放置在一旁,於一側水盆中淨過手,便也取過了一塊幹巾,立身椅後,為女子擦拭長發。
葉綠葉微擰眉道:“師父何以換了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