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更闌人不睡,厭禳鈍滯迎新歲。
除夕長夜,寨中燈火煌煌,炊煙人語不盡。
“做了什麼好吃的呢?”
“幾盤臘肉餃子……吳叔過來嚐嚐?”
“五嬸這新衣服真好看,自己做的?”
“那是~”
“小六!大當家的做了不少煙火筒子,晚點一起去後院放著玩!”
“好啊,是拿在手裏燒著玩的那種?”
“是呀,我們寨子在山裏呢,難不成還往天上放?太招人啦而且不安全……”
“知道知道,俺就喜歡燒著玩的!”
慶新年,笑語嘩,小兒嬉戲,長者弄廚,迎麵皆喜。
“二小姐在外麵賺銀子不容易……”
“是啊,早些年寨子裏娃兒小幹不了活,多虧了二小姐不時拿銀子回來添補……”
“對了二小姐幹的什麼活?”
“好像是大戶人家的掌事丫頭……二小姐能耐著呢,能文會武的,繡活兒還頂好,那輕身功夫俊得就像條影子從你身邊遛過去……哎就像剛才那晃過去的人影兒一樣!”
“……那是二小姐吧?”
七嫂隨即一愣,下一瞬麵上便一喜:“好像真是二小姐!”
“二小姐回來了?!”前麵剛要拉著小六去放煙火玩的寨中小夥子忙湊過來。
“是啊!看著往三當家的屋裏去了!”
“哎~回來就好!”
前排院子一間石屋裏,石木花一看見女兒,立時兩眼淚汪汪:“乖女兒!你總算是回來了!還以為你跟著那什麼驚雲公子跑了不要老爹了呢!”
石木草眉頭抽了抽,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女兒倒是想……”
石木花氣得兩眼一瞪:“你你你……你個不孝女!”
石木草順了順老父親的背,坐下來提著酒壺給石木花倒了杯屠蘇酒。“好了爹,等女兒把郭將軍家的恩情還清後,回來天天陪著爹您喝酒躲貓貓。”
“難為你了我的乖女兒……”石木花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頭……下瞬又怒道:“躲貓貓是什麼話!”
石木草捂嘴笑了起來,拿出個鮮紅的繡包揣到石木花手裏:“呶,我這踏出門賺的銀子可都在繡包裏了,爹你可得給我保管好了,再來來給女兒當嫁妝用……”
“你都這麼老了還嫁得出去麼?”
石木草柳眉倒豎:“你是我親爹麼?!”
翠衣的女子放開石木花的長胡子,又問道:“對了雲蕭呢?”
“哦,那小子後山練劍呢。”
“練劍?這個時候?今兒個不是除夕麼?”
“誰管那臭小子,回來後不是練劍就是練功,也不睬我們三個老東西了,那麼多內力白輸那小子了……”
石木草斂神靜了一會兒,折身道:“我去看看他。”
“哎女兒……”
……
冷月寒天,澗水流深。
山間一隅,喧聲嘩語皆散,後山林野,輕雪幽幽,劍影鍠鍠。
猛然一聲長嘯,青衣輪轉,人影馳於半空,霜華劍尖向下一劃,劍氣似電光下射一般,在溪澗上“鏘”然掠過,碎冰四濺,激起幾尺高的冰水長柱。
一時間水落如雨,木葉盡濕。
翠衣的女子立在不遠處,待水氣落盡後,抬頭出神地看著青衣人背影。
“二姐。”
石木草聞聲回神,慢慢走上了前去。“方才那一招叫什麼名字?鋒芒極甚,淩厲攝人,不似尋常劍法,看起來好生厲害。”
雲蕭收劍落於溪側,抬頭靜道:“是終無劍法第七式:覩始知終。”
石木草眼中一掠而過的複雜,下一刻輕歎著走到了少年麵前:“你呀,就這麼把實話跟二姐說了,可知這終無劍法是已滅墨夷家的至寶,足與無刃刀匹敵,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垂涎……”
青衣的人靜立於溪側,聞言沒有說話。
“終無劍法隨著墨夷家的滅門失傳,已消失數十年,若把這劍法的消息傳到江湖上,不知會引多少人一探究竟……”石木草一邊說一邊又回轉了身去。
青衣的人看著她,突然一縱而近,伸手向石木草身後急速掠來。
風雪倏靜,毫厘之距,雲蕭的手眼見就要扣到石木草肩頭。
翠衣女子似不經意般一側肩,回頭來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雲蕭?”
少年人持劍而立,麵色有些默然。“二姐的武功,比雲蕭想象的要高。”
石木草愣了一下,而後忽然揚起手。
青衣少年眸光一掠,握劍的手一緊。
如當年他初入寨中時一樣,石木草揚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憨實親切地笑道:“想什麼呢,今兒除夕,快隨二姐去和鬼爺爺、尹三叔他們一起吃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