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遠處的河麵冰結得很厚,隱約有些裂縫。
從摘下口罩的那一刻開始,裴以期就準備好和檀硯絕有一場漫長的角逐,可能一時擺脫不掉,但她會慢慢經營,直到檀硯絕不得不放手的那天。
但沒想到,談判會談得這麼順利。
她猜測昨晚的晚宴可能出了什麼變故,才會讓他突然改了態度,但這對她來說是好事一樁。
“好,我現在去公司遞交辭呈。”
裴以期說道。
“嗯。”
檀硯絕沒有異議。
裴以期也沒什麼好再說的,她這次沒再停留,轉身走出亭子,路邊的花草全部被埋在積雪下。
她走出兩步,被他叫住。
低啞的嗓音黏在冰涼的空氣裏。
裴以期不安了一瞬,回頭,檀硯絕並沒有追上來的意思,他還是那樣端正坐著,衣冠筆挺,領帶也係得板正,他看著她,眸子深得看不清細微的情緒。
她站在那裏等著,他卻始終沒有再說一句,隻是這麼看著她,不知道在看什麼。
等了很久,裴以期沒等到他的隻言片語,便直接轉身離開。
檀硯絕也沒再叫住她,隻凝望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一直放在身側的手骨節用力,青筋暴起,直到視線中的人消失,他的手才慢慢鬆開。
他手裏握著一枚樹脂袖扣,當年裴以期親手為他製作的。
袖扣將他的掌心撕扯得血肉模糊。
以後,看不到了。
哪怕是個背影,他都看不到了。
一輩子,一生,不過如此。
劇烈的疼痛在心口漫延開來,檀硯絕撐不住地按住旁邊的亭柱,喉嚨湧上血腥,痛到身體控製不住地戰栗。
“硯哥——”
待裴以期離開後,席歲聲焦急地跑進亭子裏來,伸手按住檀硯絕的脈博,去看他的麵色,眉頭皺得緊緊的,“走吧,我們回醫院。”
心理影響身體,他這得入院治療了。
檀硯絕抬手抹了下嘴上的血,“我還有事沒做。”
“什麼事比你的健康還重要?”
席歲聲都有些毛了,“檀家的事嗎?就他們一個個做的混蛋事配讓你用健康去換嗎?”
他昨晚被叫住檀家的時候都看到那一幕都驚呆了,所有人的臉上神色淡漠,冷眼旁觀到好像躺在那裏的人不是他們的親人一樣。
檀硯絕扯了扯嘴角,有些虛弱地站起來,有些踉蹌地往外走去,完全不似剛剛在裴以期麵前的鎮定如常。
待走出一段路後,他轉過頭望向空空如也的亭子,裏麵再也沒有那個拉大提琴的少女,而在外麵仰望的孤魂卻一直都在,麵目醜陋而麻木地活著。
他道,“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去你那做個電休克。”
他輕描淡寫地像是讓配個止痛藥那麼簡單。
“……”
“聽說那個有幾率讓人失憶。”
席歲聲驚呆地看向他,還來不及阻止,檀硯絕又改了主意,雲淡風輕地道,“算了,我也不配。”
犯過錯的人不配遺忘,隻配帶著記憶日日夜夜地活在懺悔裏。
“硯哥……”
席歲聲擔憂地看著他。
“走吧。”
檀硯絕抬起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