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從容地反問,“如果當初是你被有錢人家認回去,隻要你聽話,億萬家財歸你,甚至為你匹配比寧惜兒更漂亮的,更懂你的,也更有魅力的婚姻對象……你真會義無反顧地拋棄這一切選擇她嗎?”
紀明桉毫不猶豫地答道,“我當然……”
“你試過買車買房不看價格,每天一睜眼就有人伺候的日子麼?”
裴以期平靜地打斷他的話,“別人見過的東西你見過,別人沒見過的你也見過;無數人簇擁在你身邊讚美你的一切,每句話都能說到你的心坎裏,契合得好像誰都是你的靈魂夥伴;而誰得罪你,你甚至不需要髒了自己的手,就有人替你擺平。”
紀明桉忽然想到那次酒吧,檀硯絕看他的那種眼神,那是來自上位者的輕蔑。
他們根本不用擔心被報複,因為知道不可能被報複到。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到那種位置,真的不會有一點點心動麼?
紀明桉突然無法堅決地將一個“會”字說出口。
“在那樣的世界,哪一樣不比一顆真心令人舒服?”
裴以期問道。
紀明桉怔愕地看著她,她臉上平和如水,一雙眼清清淡淡。
明明那麼年輕的一張臉,卻又有種看穿世態炎涼的滄桑與坦然。
“所以你也理解檀硯絕當年拋棄你?”紀明桉忍不住問道。
“理解,為什麼不能理解?”
裴以期很自然地道。
“不恨他麼?就這麼原諒了?”紀明桉皺眉。
“不恨就一定是原諒麼?”
裴以期輕笑一聲,仰頭看向天邊的月色,“從他放棄我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和我無關了。”
無關的人,談恨談原諒都多餘。
“可你還去他身邊工作……”
“你也與我無關,我還不是陪著你坐在這裏聊天?”
裴以期轉眸看向他,眼底的笑意都是清冷的,“我可以為你、為他做很多事,但你們……我根本不在意。”
紀明桉驚呆地看著她,漸漸回味過來她話裏的意思。
即使他們有天死在她麵前,她也隻會哀悼那顆腎,以及可惜沒人付她高額薪資。
很奇怪,看著這樣的裴以期,紀明桉不覺得被冒犯,反而生出好奇,“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人,要經曆怎樣的過程,才能做到這樣大徹大悟的冷漠……
“很簡單,但凡你想回頭看一眼的時候,就給自己一刀。”
裴以期輕飄飄地道,“然後告訴自己,就是把頭剁下來,也不能犯這個賤。”
“……”
紀明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假的。
裴以期看看時間,覺得說到這裏差不多了,便拎著一袋子啤酒站起來,道,“紀明桉,同自己和解吧,把眼睛長在前麵,隻要你願意走下去,前麵便還有路。”
她拎著袋子離開,步子頓了頓,抬眼往前望去。
隻見一部車從外麵緩緩駛進來,停在療養院的大門前,離她不算遠,也不算近。
療養院大院裏的燈光昏黃,從樹木花葉間掙紮出來,虛虛地照出密密霧氣,籠罩在車身周圍。
車窗被放下。
檀硯絕坐在車裏,一雙漆黑深沉的眼於夜霧中直視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