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慢慢收起雙腿,安安靜靜地望著,眼前晃過很多畫麵,像個瀕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將過往一一回顧。
“你還記不記得你和我說過,裴海凡是為了我好,看在我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好的份上就原諒他吧。”
裴以期歪頭往魯茜的墓格側了側,緋紅的眼裏染著麻木的笑意,“仔細想想,我真一直過得挺好的。”
“……”
“那邊的媽媽從我出生起就不再工作,全身心地培養我照顧我,我練琴練得手指疼,她能紅一晚上眼睛。”
“……”
“我被同學欺負,那邊的爸爸急得衝去學校給我討公道,後來更是看我內向不合群,就給我請了私教在家,不勉強我去過集體生活……”
裴以期輕聲訴說著,“檀硯絕年少時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可也是他一點一點陪著我走出網暴的陰霾,讓我不再抑鬱下去。”
“……”
“回到裴家,條件是差了,卻還有你和外婆在。外婆嘴硬心軟,我生病時她從來多睡一會都不敢,一晚上起來好幾次摸我額頭。”
裴以期一邊回憶一邊說,“你呢,吃魚魚肚子夾給我,吃雞一定給我雞腿,走哪都拿我當個小孩子一樣牽著手,生怕我再丟了。”
“……”
“貨車來的時候,你想都不想就把我推開,臨死我都沒在你眼裏看到一絲後悔救我的意思。”
裴以期說著,眼前模糊了幾分,她彎起有些顫栗的嘴唇,笑意茫然地問——
“可是媽,我有過那麼多人對我的好,我為什麼還是活得這麼累啊?”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從北洲到西洲,再回到北洲,她一次次夾縫中生存求活,她隻是想照顧好外婆,帶外婆回鄉下過個舒心的晚年,結果到最後,外婆卻說自己早就不想活了……
她所努力的一切都不過是個強人所難的笑話。
裴以期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雙手圈著膝蓋,頭向後仰去,長發困在頸間,她往遠方望去,卻看不到一點出路。
風在樹葉上彈跳叫囂,月亮偏移,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天空漸漸由黑轉暗,透露出些微的光亮,隻是那點光照不明任何東西。
裴以期後知後覺地發現整個人冷得超標,她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寒意在骨子裏瘋狂地鑽。
很冷。
一如七年前的雪天,那天,她就那樣躺在雪地裏靜靜感受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失溫,那是她第一次對人生絕望。
裴以期背靠著牆壁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墓格上的遺像,魯茜的笑容依然燦爛年輕。
她動了動冷得麻木的唇,聲音破碎不堪,“我知道你拚死救我,是想我能好好活下去,但現在,除去這條命我好像也沒什麼能還你的了。”
如果想收,就收回去吧。
裴以期沒有任何自救的行為,就這麼等待著命運的安排,待身體開始慢慢抽搐起來,她竟莫名有種解脫的痛快。
她握向自己喘息過困難的脖子,沒有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就這麼在寂靜中歪歪斜斜地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