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從筆記本電腦前抬起頭來看向她,這電話是老太太鄉下的好友打來邀請她參加孫子婚禮,已經拒了好幾次。
張湘蘭摸著床柱在床邊坐下來,背對著她打開枕頭拿出一個有些舊的錢包,皺紋溝壑的手摸著鈔票數來數去,最後又塞了回去。
算起來,自從賣掉房子,老太太也有六年多沒回去了。
“外婆,我正好休假,陪您回趟秦荷鎮吧。”
裴以期開口。
聞言,張湘蘭的眼亮了一下又迅速沉下去,木著臉道,“回什麼回,車票都貴死了,我才不花那冤枉錢。”
“我買打折票,放心吧。”
裴以期也不跟她多拉扯,直接拿起手機買票。
一直到坐上回西洲秦荷鎮的高鐵,張湘蘭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裴以期單手支著臉,淡漠地望向窗外,高山呼嘯而過,飛鳥拍翅,空中電線密密麻麻,她一會兒從裏邊看出“失業”兩個字,一會兒從裏邊看出“手術費”三個字。
她拿出手機,招聘軟件毫無動靜。
許願的電話這時候進來,她接起,許願道,“以期,我們要下班啦,你在哪呢?我和明雨請你吃飯呀。”
語氣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一個失業之人的脆弱心髒。
感受到朋友的溫度,裴以期的聲音柔軟一些,“我回老家了。”
“怎麼回老家了?你是準備回去發展嗎?別呀,我和許願今天整理了好多還不錯的工作準備介紹給你呢。”
溫明雨焦急的聲音跟著在電話響起。
“不是,過兩天就回來。”
裴以期並不執著於呆在北洲工作,但紀明桉是要衝寧惜兒去的,不會放她走,她道,“對了,明天你們幫我去人事那裏說一聲,我要過兩天才能去辦手續。”
“行行行,你不是回去發展就行。”許願生怕以後見不到她,又問,“你回老家探親嗎?”
“算吧,我外婆朋友的孫子結婚,陪她回去參加婚禮。”
裴以期說著,高鐵穿梭隧道,光亮一下暗下來,信號驟然變差,通話中止。
要說的已經說完,裴以期便沒有再撥回去。
辦公室裏,許願和溫明雨大眼瞪小眼,震驚得不行,“剛剛以期說的什麼?我怎麼就聽到結婚、婚禮?”
“她不會回去籌辦婚禮了吧?”
“她好像是有男朋友。”
“!!!”
高鐵在路上晃了近一個白天,裴以期還怕張湘蘭的身體撐不住,沒想到老太太挺高興,還躺在臥鋪上睡了一覺,醒來很精神。
從高鐵下來,裴以期直接打了出租車,一個多小時後抵達村口。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村口的路燈亮著泛黃的光,照在水泥路上,一條大黃狗在路燈下搖尾巴。
有個老太太被家人簇擁著站在路口,頻頻張望。
裴以期把張湘蘭從車上扶下來,那老太太就蹣跚著步履走過來,一把抓住張湘蘭,紅著眼眶道,“你這老不死的,是要等我骨頭燒成灰了才肯回來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