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話音剛落,就見有兩名心誌還沒有完全被這離亂苦世磨滅的少年飛快的跑下山去找裏正報訊。
而即便有韓謙撐腰,其他佃戶也是一臉漠然而畏懼的站在外圍,不敢擠過來招惹是非,還是那母女二人,將被打得滿臉是血的趙無忌攙扶到牆腳根護起來,等著官衙派人過來處置,不讓韓家的家兵再濫用私刑。
範錫程雖為養子的死痛心不已,但叫韓謙拿住話柄,再有什麼激烈的言行,似乎就要坐實他真就是居心叵測。
再看到趙闊這些人都變得遲疑不定,範錫程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無法為自己辯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養子範武成倒在血泊之中,他心裏則還是以為武成一早跑過來將趙家父子趕出田莊,隻是要替他解氣而已。
這麼想更是叫範錫程胸口絞痛,覺得武成死得太冤。
看到範錫程額頭青筋暴跳,範大黑兩眼赤紅,猶是滿心氣憤,韓謙擔心壓製不住這父子倆,蹙著眉頭,對範大黑道:“範大黑,你即刻騎馬回城,找我爹爹通告此事——你們要是覺得我這事處理不公,一切自有我爹爹決斷,但在此之前,你們絕不可用私刑,壞我韓家門風!”
韓家在宣州的風聞未必能有多好,但韓謙此時卻要借這個話頭,令範錫程及諸家兵不得輕舉妄動。
聽韓謙這麼,範錫程也無可。
一名家兵扯著犯強的範大黑衣襟,聲勸道:“我陪你還是進城找家主通稟此事……”
“哪裏需要那麼多回城,難不成範大黑一人回城不能將事情清楚?”韓謙道,他阻止那名家兵跟範大黑同行,由範大黑一人回城去向父親報信。
範大黑雖然不忿範武成被佃戶所殺,甚至不理解他此時為什麼不替範武成主持公道,但範大黑沒有那麼多的心眼,韓謙也就不擔心他回城去找他父親會擺弄是非。
看到範大黑回山莊牽馬去,韓謙看左右道:“我就在這裏等縣衙派人過來治置這事……”
韓謙低著頭,鑽進光線昏暗的茅草屋裏,範武衛的屍首一動不動的伏在泥地上,身下積了一灘血。
屋裏簡陋得令韓謙難以想象,靠裏角的地上挖了一個坑充作火塘,灑落一堆沒有完全燒盡的薪柴,碗罐被打碎一地,有些缺口處還有陳舊的痕跡,很顯然這些碗罐被打碎之前,就已經殘缺不堪。
角落裏有張被打散架的木板桌。
除此之外,堂屋就幾件簡陋的農具。
東側的房裏沒有床榻,隻有兩堆幹草鋪在地上,被褥還算是幹淨,但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好在是山裏,屋裏倒是幹爽,也許是房子的女主人勤於持家,看上去還算幹爽。
西側的房裏擺著兩架簡陋、快要散架子的紡車,牆角拿樹墩子支起一張床板,應該是那瘦弱少女的睡床……
韓謙實在難以想象,一戶人家能簡陋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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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道勳在朝中雖然是從四品的閑官,但韓家權勢不,韓道勳在江乘縣新買不到一年的莊子出了人命案,京兆府或許可以不當一回事,但縣裏卻不敢馬虎大意。
縣城有一段路,縣尉劉遠午前便親自帶著衙役趕到山莊,到現場詢問案情。
劉遠乃是江乘縣人,少年時就在淮南軍,積功授正六品驍騎尉勳官,到地方當了裏正,近年才提的縣尉——他也算是跟著佑帝起家的老卒了。
楚國建立後,佑帝仿照漢唐製,在州縣之下推行三長製,用淮南軍退下去的功勳老卒為吏,穩健楊氏在江淮之地的根基。
倘若是韓家的家兵打死佃農,隻要不是無故枉殺,按律罰銅或用杖刑便輕輕揭過去,此時卻是佃戶殺死闖門的韓家家兵,劉遠乍聽到這事就覺得很棘手。
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一方麵不讓自己被地方上指著脊梁骨罵,一方麵又不能觸怒韓氏這樣的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