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楚律,私議宮闈處以“大不敬”之罪,這名宮侍也是難逃一死,但問題在於明成太後“無意”將事情捅開,便有黃惠祥此時疾聲奏請幼帝下旨嚴禁市井街巷非議宮闈私隱。
明成太後、黃惠祥等人的用心良苦,張平以及沉默坐在禦案之前的沈漾、楊恩他們心裏自然清楚。
而從幼帝氣得手腳都發抖擻的樣子,也能知道他們用此計的效果是何等之好。
然而他們又能什麼?
難道他們這時候散播消息者乃是有人居心叵測,年僅十四歲的幼帝就聽能進去,就能平息胸臆間的怒火?
幼帝就像一頭被撩撥到狂怒的幼狼,剛才怒氣衝衝的衝進長信宮,將韓謙賀壽進獻的計時鍾砸了稀巴爛,長信太後都沒能製止。
“非議宮諱者,皆以‘大不敬’之罪收押懲處!”坐在禦案之後,身量還顯得單薄的少年,咬著嘴唇一字一頓的道,按住扶手的手青筋暴露,恨不得將金陵城那些亂嚼舌頭的賤民都抓起為五馬分屍。
“微臣遵旨!”京兆尹周啟年站起來,承旨道。
幼帝還未親政,京兆尹周啟年直接站出來承旨,是不合律製的。
沈漾、楊恩、張平眉頭深鎖,意識到眼前這一幕非同可,但他們卻無法站出來阻止。難不成叫京兆尹周啟年退回去,由長信太後親口下一道一模一樣的口諭,再叫周啟年站出來承旨?
清陽臉色氣得鐵青,杜崇韜、周炳武、張潮三人適時的保持沉默;而暫時還沒有接替周炳武出任知樞密院事、卻已有資格參與朝會廷議的顧芝龍更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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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陽氣得一佛升、二佛滅世,好不容易挨到諸臣告退,彬兒也怒氣衝衝的趕回崇文殿而去,著宮女、侍宦退下去,偌大的長信宮議政大殿空蕩蕩的就剩數十根搖曳的燭火。
看到雷成還站在那裏,清陽怒氣衝衝的問道:“真是氣死哀家了,黃娥那賤婢,到底想幹什麼?”
“不是明成太後想幹什麼,實是信王、壽王以及潭國公黃化接下來想對淮西出兵了。”雷成走到近處,壓低聲音道。
“怎麼可能?”清陽難以置信的盯著雷成,這一刻甚至懷疑雷成拿話誆她,厲色道,“沒有哀家與沈相、楊侯爺的授意,周炳武有膽子會聽他們的擺布?”
在清陽看來,即便黃化與楊元演、楊致堂徹底勾結到一起,他們也有明成太後這個幌子,但還需要從周炳武那裏拿到禁軍兵符,才有可能調動大楚禁軍兵馬。
周炳武或許存有私心,但身為大楚宿將,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沒有政事堂議論的國詔,私授兵符等同謀逆?
到時候他就不怕滿門老被侍衛親軍將卒押上法場,砍一個人頭滾滾落地?
而侍衛親軍目前看似以杜崇韜、張瀚、郭亮等人為首,但當年沈漾、楊恩等人主導侍衛親軍大都督府的改編時,一是大規模增設監軍文吏,製衡杜崇韜、張瀚、郭亮等將帥,一是將統兵權拆散、下沉到都虞候一級,確保拱衛京畿的侍衛親軍的穩定與忠誠。
侍衛親軍不造反、不嘩變,中樞就還掌握在他們手裏,楊元演、楊致堂、黃化他們能幹什麼?
“周炳武、杜崇韜、張潮等人,此時是不會聽他們的擺布,但倘若信王、壽王擅自出兵攻入淮西,將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爭取陛下的支持,周炳武、杜崇韜、張潮以及顧芝龍他們又將做何選擇?”雷成問道,“若不是所謀甚深,他們這幾年好不容易往陛下身邊塞進一個眼線,何苦此時這麼輕易就拿出來犧牲掉了?他們此時煞費苦心的激起陛下對君上的恨,煞費苦心的破壞陛下對太後的信心,總歸是有大圖謀的!”
“韓謙已然料到這點,那這麼在滁州已經給他們挖好陷阱了?”青陽盯著雷成問道。
“君上這次好不容易才將蒙兀人二十多萬軍民圍困於晉城,好不容易將蒙兀人十數萬軍民拖在潞州,也不好容易服蜀主堅定與大梁和睦友好的念頭不動搖,此際要是調北線精銳南下,君上在北線諸多部署都將前功盡棄。晉南或許可以延後奪取,但令蒙兀人獲得喘息之機,下形勢變得複雜詭異才是大害,”雷成道,“即便料到信王、壽王有可能行險,但君上暫時還是不想直接從北線撤兵。目前滁州也僅有兩萬兵馬,後續要不要增兵,或者大梁的戰略方向要不要徹底轉北為南,君上還要根據初戰的結果進行調整。太後也需要早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