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韓謙知道信王有坐山觀虎鬥以期最後漁翁之利的心思,但信王一定要將趙臻撤回揚州,韓謙是選擇讓出通道,還是一定要將趙臻所部留在隨陽、樊城,先與之拚個頭破血流?”王文謙問道。
見沈漾、楊致堂、楊恩、鄭暢都陷入沉默,王文謙站起來,示意獄吏將板凳拿出囚房,歎道:“不錯,韓謙從崛起以來,從來都選擇劍走偏鋒這條路,這次也絕不會例外,但沈相爺、楊侯爺、壽王爺、鄭大人,你們想想看,這些年來,韓謙除了劍走偏鋒,他有其他選擇嗎?這一次,也是要看沈相爺、楊侯爺、壽王爺、鄭大人,給不給他另外一個選擇?”
楊恩看了沈漾一眼,見他沉默著不話,便示意獄吏重新將囚室的柵門鎖死。
周啟年、張憲以及秦問身份暴露後,不得不避諱辭去揚州刺史一職回到沈漾身邊任事的薛若穀都沉默不語。
有些事他們都隱然有所推測,但誰都沒有想到王文謙想得通透,要不是他們確信王文謙跟梁國沒有聯係,而王文謙、殷鵬又是極輕易就被他們捉獲,都懷疑王文謙是不是早就跟韓謙有勾結。
想來想去,王文謙乃淮東第一謀臣的名頭到底不是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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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關押王文謙、殷鵬的監院,沈漾他們又走進隔壁的監院。
監院早已清空其他囚犯,目前就專門用來關押韓文煥、韓道銘、馮翊、陳景舟、雲樸子及子陳元臣、陳繼賢等人。
看著沈漾、楊致堂等人走進來,馮翊站在柵門之後,道:“壽王爺當年以鼇山島作為抵押,從敘州官錢局拆借錢糧一百二十萬緡,約定每月支付息錢,違約鼇山島則由棠邑自取。壽王爺拖欠半年息錢未付,棠邑水軍這次進攻鼇山島,也是照著約定取回息錢,壽王爺您現在做事可真是有些不地道啊?”
明明是梁軍水師擅起兵釁,馮翊卻口口聲聲他違約在先,楊致堂太陽穴突突的跳,恨不得一腳將他這雜碎踹翻掉。
馮翊才不管楊致堂臉色有多難看,自顧自的道:“不要壽王爺您了,信王他拖欠官錢局息錢未給也有半年之久,欠債還錢乃經地義之事,接下來我家君上派兵進入楚州討債,壽王爺你們也要多擔待啊!”
“你們真會對淮東用兵,而不是出兵侵奪襄北、攻占黃州?”楊致堂氣急而笑,冷聲問道。
“鄭大人與我家君上一團和睦,我家君上沒道理出兵去奪黃州的,”馮翊像撥浪鼓般連連搖頭道,“壽王您老多慮了……”
楊致堂沒有理會馮翊一臉無賴的樣子,看向隔壁囚室席地而坐的韓文煥、韓道銘,冷聲問道:“韓老大人,真想著以頸上頭顱,成全韓謙不忠不孝之名嗎?”
“老夫今年都八十有六了,道銘也六十好幾了,難不成連生死也看不破?”韓文煥在韓道銘的攙扶下,掙紮著站起來,走到囚房的柵門前,道,“既然你們都看破謙兒的部署,老夫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這些年來,不管謙兒他是不是喜歡劍走偏鋒,他有虧欠過你們半點?你們一個個都可以拍著胸脯,對大楚大公無私,對大楚作出的犧牲及貢獻及得上謙兒?你們真要願意看到真正的奸佞得逞,坐失漁翁之利,老夫可以將頸上頭顱借你們一用……”
“韓謙需要怎樣的和議條件?”鄭暢沉聲問道。
“鄭大人……”見鄭暢竟然這時候就沉不住氣示弱,楊致堂又驚又怒的拖長聲音喊道。
“韓謙禪繼大梁國主之位,非為叛國投敵,而是不得不站出來力挽狂瀾,抵擋胡虜——而韓謙禪繼之後便遣使獻表稱臣,對大楚猶是忠心耿耿,我等拖延不應,才致有鼇山島之禍,罪責不能算到韓謙的頭上。”鄭暢鎮定的沉聲道。
剛才鄭暢主動跟王文謙了那麼多話,張憲、薛若穀就意識到鄭家的態度可能有變,但沒有想到鄭暢這時候就如此幹脆利落的倒戈。
周啟年也是痛苦的拍了拍額頭。
鄭暢這句話真明白不過,倘若梁楚最終全麵決裂,為保黃州根基不失,鄭氏即便不會直接投向梁軍,也會選擇中立——很顯然鄭榆、鄭暢已經從棠邑水軍突襲鼇山島之事上,看到九月之前談不成和議韓謙出兵奪荊襄的決心。
“韓謙到底給了你鄭家什麼好處?”楊致堂怒氣衝衝質問道。
“壽王爺,族兄與鄭暢,對大楚忠心耿耿,矢誌不改,豈會為韓謙所許區區好處異動?然而,梁楚相爭,致漁翁得利,更非族兄與鄭暢所願,”鄭暢淡然行了一禮,道,“族兄與鄭暢的心誌,沈相與楊侯爺最為清楚……”
沈漾、楊恩都長歎一口氣,事實上三月份時,鄭榆、鄭暢雖然沒有公開表態,但私下交流意見時,他們都是讚同當時直接對淮西出兵的。
此時右龍雀軍得不了祛瘴酒的供應,在西江疫病滋生不,梁楚真要撕破臉,注定鄭氏的根基之地黃州將第一個被卷入戰火之中,也就由不得鄭氏就轉變風向了。
然而恰恰三月份時,是楊致堂最為堅決反對直接對淮西出兵,執意欲觀河洛的戰事發展再作決定。
原因也很簡單,三四月份要對淮西直接出兵,右龍武軍注定要第一批殺入淮西,楊致堂舍不得拿這些年積攢的心血,去跟棠邑精銳拚消耗。
各家各算計,以致今日之局麵,鄭氏先變成牆頭草,奈其何哉?
楊致堂心口窩著氣,怎麼都泄不掉,怒氣衝衝的道:“鄭氏真要助紂為虐,我楊致堂或許阻擋不了,我這就去見兩宮太後,凡事請兩宮太後定度……”
楊致堂白了還是想迫使長信太後、明成太後先表態,然而以勢壓迫鄭家低頭,鄭暉正率右龍雀軍遠征嶺南,糧秣都要依賴湖南供給,他就不信鄭家真就敢拍拍屁股直接投向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