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惜水也是克製住,直到走進李知誥充當牙帳的棚房,才問道:“事實證明大哥對形勢預料是正確的,夫人跟周元也認識到他們沒有能力應付如此複雜、惡劣的局麵,不會再有喧賓奪主的念頭,大哥為何還要如此絕情,一定要將襄城兵馬封擋在金州之外?”
“灌江樓再有人來,夫人與周元能堅決不見?”李知誥將沉重的鎧甲解下來,換了輕便的裘衫,坐在火盆前問道。
“大哥,趙孟吉、王孝先也派人向蒙兀太子獻了降表?”姚惜水困惑的問道,“大哥自然不屑做蒙兀人的走狗,但怎麼也要考慮明年春後趙孟吉、王孝先會率部進攻梁州啊?我們此時也不可能不知蒙兀人是條毒蛇,但此時虛與委蛇,也是不得已之策啊。”
“韓謙南攻鄧均,乃是急於派兵進商洛,到時候棠邑、殘梁有五六萬精銳窺視關中,即便難以將關中重新奪回來,也能從西線牽製住蒙兀兵馬——趙孟吉、王孝先欲攻梁州,僅有六七萬疲弱之師,我有兩萬兵馬,就足以叫他們占不到半點便宜,”李知誥道,“也隻有我們不與蒙兀人虛與委蛇,才有可能從蜀中借得一部分糧草,要不然那麼多的人馬,這個冬都熬不過去。”
“除了不與蕭衣卿、王景榮的人接觸,大哥還有什麼條件,才答應讓夫人她們西進?”姚惜水問道。
“留五千兵馬由柴建、鍾彥虎守鄖陽、房陵足矣,其他軍卒及家遷入梁州之後拆散編為屯田兵開墾荒地,”李知誥道,“夫人她們到梁州後,我會安排一座城,叫她們護庇太後及襄王入住。”
“韓謙先一步派人來找過大哥,必須如此,才能從蜀中借到糧草?”姚惜水問道。
“我並不知道韓謙指手畫腳叫我怎麼做。”李知誥道。
“但總要給夫人一個辭啊。”姚惜水道。
“一定要有辭,你回房陵如此也行。”李知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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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誥他這是什麼意思,這時候還與韓謙虛與委蛇,他難道還沒有被韓謙這條毒蛇咬慘?”周元憤恨的質問道。
“雖然入秋以來,新開墾數十萬畝糧田,但需要熬到明年春暮才可能會有第一波收成。而在此之前,梁州所耕種的七八十萬畝糧田,供總計高達二十萬口軍民食用,連今年這個冬都未必能熬過去,必須要從蜀中借四五十萬石糧穀,”姚惜水道,“大哥也是不得已,才答應他們的條件。”
“真能從蜀中借到糧食,你見到韓謙派過去的使者了?”呂輕俠狐疑的盯著姚惜水,問道。
“棠邑來人,我卻沒有見到,但我心裏想,蜀國與棠邑,總歸不會願意看到我們跟蒙兀人借糧食的,”姚惜水鎮定的道,“隻是暫時要委屈夫人與周大人了……”
“容我想想,你先去歇息吧,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呂輕俠有些精疲力盡的道。
“絕不可以答應李知誥這樣的條件,我們派人翻越秦嶺,去太原見蕭衣卿,以梁金二州獻表,換王元逵遣兵出儻駱道威脅梁州,我就不信李知誥還會幻想跟韓謙媾和!”看到姚惜水離開,周元咬牙切齒的道,“蒙兀人能使朱讓得守東梁,我們即便剩三四萬殘卒,但助其打下川蜀,怎麼也能得封藩國!”
見呂輕俠遲疑不決,周元看向柴建,催促道:“李知誥是給你與鍾彥虎留五千兵馬,無非是怕你奪他鋒芒,也是用你與鍾彥虎當替死鬼,擋住周炳武、張蟓、趙臻三人西進。”
柴建臉色陰晴不定。
“好了,”呂輕俠揮了揮手,不叫周元繼續下去,道,“知誥他並不知道梁帝朱裕的身體撐不住多久,他既然還抱有一絲幻想,我們便暫時依他也無不可,待梁帝朱裕身故,河洛、許汝蔡潁等地再落入蒙兀人的手裏,到時候他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周元還想爭辯。
“一時委屈都受不住?”呂輕俠沉著臉問道。
“夫人身邊怎麼都要留些衛兵。”柴建沉著臉道。
他並不覺得此時派人去見蕭衣卿屈膝投降、換王元逵出兵威脅梁州就是上策,但就算暫時低頭、隱忍,柴建也相信梁帝朱裕一旦身故,他們就能迎來轉機。
“知誥再怎麼過分,也不可能將我們當作囚徒關起來。”呂輕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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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淮河兩岸進入一年當中最為寒冷的季節,大地覆蓋皚皚白雪。
硤石峽太過狹窄,夏季水位最高時,水麵也不過三百米寬,將潁淮上遊大量的洪水,滯擋在硤石峽的上遊,淹沒兩岸大片的土地,對南岸大堤也造成極大的壓力。
十一月底,第一次河淮戰事徹底結束後,近三萬精壯民夫及鄉兵征調起來,集中到硤石峽北的下蔡縣西翼洪泛區,熱火朝的鑿開潁水東岸洪泛區的堅厚冰層,踏入冰冷的泥漿地裏,將泥漿挖裝上船運走。
初步計劃是要趕在明年入夏之前,在潁水下遊與東麵的永泰渠、西源河之間開挖出一條新的河道,並最終便三條河道前後連通起來,形成一條長逾一百二十餘裏長的潁源運河。
這樣一來,在硤石峽及下蔡新城的北側,將形成一條新的行洪通道,與今年年初在南岸開挖的壽春行洪運河一起,就能確保壽春、鳳台、霍邱等地兩三百萬糧田、三四十萬人口不再受夏秋季洪水的威脅;同時也能在明年夏秋水盛時,大幅減少潁河下遊西岸地區的受淹麵積。
當然,永泰渠、西源河等水道還是太淺太窄,初步計劃是拓寬到五十米,數十艘挖泥船也從浦陽河、裕溪河調過來,以減少人力的消耗。
除了開挖潁源運河,韓謙初步計劃要下蔡安置十萬人口,但下蔡縣東部接鄰潁河的區域大麵積受淹,要新建大量的屯寨、屋舍,要恢複近三十萬畝受淹田地的耕種,身為河淮行營軍副都總管兼領下蔡縣令及下蔡兵馬使的馮宣,身上的擔子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