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三人寸步不離,又不是什麼秘密,別人此時也無意再跟著走進寢殿,去看楊元溥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首。
太後王嬋兒疑惑的看一眼,也沒有問什麼,隻是癡癡的看著大殿之中凝固的一灘血泊。
崇文殿分外殿、內殿、寢殿三重,寢殿之內除了停著楊元溥的屍骸,就隻有兩名老宦遠遠站在角落裏照看火燭。
“韓謙部署在皇城、宮禁之間的暗子這一刻終於出動了啊……”呂輕俠微蹙著眉頭,吐了一口氣道。
“那賤婢事變之時走出崇福門——雲樸子那賊道,果真是韓謙的暗子。”姚惜水大恨道。
關鍵之時,能服清陽攜大皇子在千鈞一發之際毫不猶豫逃出長信宮者,除了雲樸子之外,她也想象不出還有其他人了。而這些年來她有幾次懷疑雲樸子有問題,但奈何都被雲樸子掩飾過去。
這時候叫她心裏怎麼不恨?
“雲樸子真要是韓謙的暗子,而他們又知道我們這麼多的秘密,豈非他們此時都已經猜出我們所有的布局?倘若再叫雲樸子帶王氏及大皇子與韓道銘會合……”想到這裏,春十三娘心髒都砰砰亂跳起來。
“慌什麼?”呂輕俠厲色瞥了春十三娘一眼,低聲道,“即便他們知道二皇子乃太後與韓鈞之子,又如何?他們的辭難以取信於人不,他也不會輕易揭開這個秘密的。要知道沈漾、楊恩、楊致堂還有最後一個選擇,絕非他們所樂意見的……”
“夫人是沈漾、楊恩、楊致堂迫不得已時,會選擇擁立信王?”姚惜水強按住內心的震驚,問道。
呂輕俠點點頭,道:“最後真要是鬧成這個局麵,襄北與棠邑隻能是兩敗俱傷,而韓謙急於脫身率兵進河淮參戰的目的,也就徹底泡湯,最終隻能坐看蒙兀人奪得河淮、關中。你們以為韓謙會樂於見到此景?”
“我找個機會與韓道銘密談?”姚惜水問道。
既然能確認韓道的底線在那裏,特別是此時王嬋兒身邊的二皇子又是韓家血脈,也確實可以肯定韓謙及韓家甚至都沒有可能跟李家直接拆穿二皇子的身世之迷。
既然大家都投鼠忌器,姚惜水覺得應該還有與韓道銘交涉的可能,大不了她們放棄謀蜀的計劃。
“雲樸子未必會帶清陽及大皇子去見韓道銘……”呂輕俠微蹙著眉頭道。
“為何?”姚惜水也不解的問道,“難道不是清陽攜大皇子落到韓道銘的手裏,這籌碼才能發揮作用?”
“你又知道韓謙在內廷、外朝之間部署了多少枚暗子?我擔心蒙兀人逼著我們出手,實際也是中了韓謙的圖套啊……”呂輕俠輕歎道。
“啊……”姚惜水、春十三娘震驚莫名的看著呂輕俠,難以相信她所的一切,又或者難以想象韓謙算計及布局會如此之深。
“你們仔細盯住沈漾、楊恩——不管韓謙還有多少暗子,他們隻要不想叫淮東漁翁得利,不想朝堂四分五裂,不想叫蒙兀人得意,必然也隻能通過幾個極關鍵的人物推動京畿局勢往他們想要的局麵發展,”呂輕俠吩咐道,“而即便要跟韓道銘交涉,也要等我們控製住局勢再……”
…………
…………
秦問作為通事舍人,雖然品秩不及諸院司郎中官,甚至不要堪比諸部侍郎了,卻有資格出入宮禁。
清陽郡主及雲樸子等人在尚書省衙舍藏好身,他便直接趕去崇文殿。
這時候夜色暗沉,氣悶熱異常。
從崇陽門到崇文殿,廣場、甬道、宮門,左武驤軍、左右武翊軍的將卒,都涇渭分明的值守各個角落,警惕的盯著彼此。
皇帝遇刺身亡、廢後殘屍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長信宮數具屍骸伏地而貴妃及大皇子不知所蹤,難以想象在沒有侍衛親軍或內侍省內奸裏應外合的情況下,刺客能如此輕易的滲透進來搞出這麼大的動作來。
這時候誰都有可能是敵人,不睜大眼睛盯著彼此,到時候怕是連怎麼死都不清楚。
殿簷院角點燃的明角燈、燈籠要比往時多出數倍,將裏裏麵麵都照得通徹。
黃慮、郭亮、張瀚三人各帶十幾名親信及身手高強的扈衛站在殿簷前。
黃慮頗為輕鬆,他沒心沒肺的樣子,此時也沒有人懷疑他有什麼問題;他黃家沒有必要做這事,特別是黃化本人此時還在嶽陽任宣慰使。
郭亮與張瀚各站一邊,相互戒備著。
雖然事前推測郭亮、張瀚為呂輕俠直接控製的可能性不大,但這一刻秦問心裏猶禁不住的打鼓,又或者,他們部下有沒有人暗中被呂輕俠所收買、控製?
秦問拾階而上,三方各派一名軍士搜檢其身,卻也不阻擋他進大殿。
外殿也是火燭通明,站著內給事級以上的宦臣以及隨同參政大員進宮的院司官員,韓端也站在外殿裏——韓道昌卻留在宮城外的院司裏,秦問並不跟韓府直接聯係,暫時還不知道韓道銘的安排。
大殿裏悶熱異常,大家都隻能站著,官服又厚又重,額頭都是汗珠子直落。
隻有年齡大的侍宦、官員實在撐不住,才在角落裏拿隻錦墩子坐下來歇著。
韓端也不知道秦問的真實身份,看到他進來,瞥了一眼也不話,而是眼睛在其他官員臉上打轉。
很顯然韓端跟韓府的其他核心人物,都等著引蛇出洞,眼前的形勢也料定是慈壽宮暗中下手,但滿朝將吏還有誰跟慈壽宮有牽連或者直接卷入這次的刺殺案中,現在絕對是暗中觀察、揪住更多密奸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