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十數盞敘州新造的琉璃油燈照得通明如晝,然而談及雍州此時的處境,氣氛又難免是相當的壓抑。
雖河津一戰,戰果輝煌,但梁軍在三麵合圍之下,打贏這一仗,傷亡也不少,而雍州北麵的險要之地盡落敵手,傷藥等物資匱乏,所麵臨的困境並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沈鵬也不避諱的道:“石繼祖兵敗身亡,對蒙兀人並非壞事,甚至石繼祖領兵進入河津,位置過於居前,我帝就懷疑烏素大石有借刀殺人之意,才決意率部殺入河津先重創石繼祖所部。之後的戰事發展也驗證蒙兀人有用石繼祖所部為餌的意圖,隻是他們沒有料到我梁軍動作會如此的迅速、果斷,他們合圍的兵馬沒能切斷我們的退路……”
郭榮與陳景舟對望一眼,他們當然能明白石繼祖的敗亡,實際意味著晉國宗室勢力徹底被打垮掉,也可以是蒙兀人消化河東、河朔、太原、上黨等地的最大障礙就此消除掉了。
要不然的話,蒙兀人一方麵不得不用石繼祖、王元逵、田衛業等降附兵馬衝陷陣,一方麵卻必然會擔心石繼祖、王元逵、田衛業三股原晉國降將勢力有擰成一股的可能,同時也不可忽視石繼祖身為晉太子在晉國亡國臣民之中的聲望。
石繼祖投附蒙兀人、率部進攻太原府,甚至有可能會被晉國的亡國臣民視為無奈之舉。
畢竟石繼祖之前才是正而八經的太子,是被潞王石承源奪了位,他與潞王石承源之間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爭。
這點跟王元逵、田衛業的投降,還是有點區別的。
這種情緒在晉國的亡國臣民之中滋生,對蒙兀人消化晉境、攻略中原,當然是相當不利的。
石繼祖一死,雖然蒙兀人從北麵進攻雍州、華州的攻勢暫緩下來,但在整體形勢卻是更有利於蒙兀人。
當然,梁帝朱裕看到有重創一部敵軍的機會,卻也不可能不抓住。
哪怕明知道這是引鳩止渴,關中梁軍也太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稍稍振作低迷的士氣跟人心。
沈鵬也毫無避諱的承認,關中梁軍當前麵臨局勢危厄,不得不派人與同樣麵臨險惡局麵的趙孟吉、王孝先和談,甚至暗中慫恿趙孟吉、王孝先去進攻平夏人占據的秦州。
秦州位於鳳、岐兩州以西,陰平道的北線位於秦州東南部境內。
趙孟吉、王孝先奪下秦州,一方麵能拓展西麵的生存空間,能刮斂更多的糧秣物資,以勉強維持七萬兵馬的耗用,另一方麵就是掌握繞開梁州返回蜀中的陰平道。
倘若能背倚整個關中地區,趙孟吉、王孝先一定會趁楚軍立足未穩之際攻入梁州,但現在這種情勢,趙孟吉、王孝先要是反撲梁州不能在兩三個月取得卓效成果,必將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怎麼都不敢輕易對梁州用兵。
聽沈鵬過關中複雜之極的局勢,陳景舟遲疑的問道:
“你們有沒有可能直接招附趙孟吉、王孝先,使之守雍州,而梁軍主力得以從潼關東歸?”
“這事雍州是有人提及,但陛下遲疑沒有答應,主要擔心趙孟吉、王孝先後腳就有可能重新與蒙兀人勾結到一起去。”沈鵬道。
聽沈鵬這麼,眾人也禁不住一歎。
目前趙孟吉、王孝先在岐州、鳳州,糧草緊缺,又被楚軍切斷歸路,軍心不穩,人心惶惶,要是能給他們選擇,他們多半會選擇投蒙兀人,但他們與蒙兀人之間卻被梁軍占領的雍州隔開。
現實迫使他們不得不先跟梁軍媾和。
不過,梁帝朱裕真要招降趙孟吉、王孝先,使之守雍州,在梁軍出潼關重新殺入中原之後,在關中地區沒有什麼根基的趙孟吉、王孝先,還真有可能後腳就投降蒙兀人。
即便不一定如此,但概率也是五五分。
這個險還真不是誰敢輕易去嚐試的。
“需要右神武軍進駐駱峪嗎?”郭榮問道。
駱峪乃是儻駱道北線駱穀的出口,位於雍州所轄的宜壽縣南部,一度是舊稷州的治所所在。
韓謙目前所做的最壞打算,就是溫博、譚育良率部從儻駱道北上,加入關中戰局。
隻是儻駱道年久失修、道路狹窄,能運入關中的物資十分有限。
沈鵬搖了搖,道:“即便不直接招附趙孟吉、王孝先,也會跟他們締結盟約,倘若右神武軍進駐北麵的駱峪,我們不加以阻攔,難保趙孟吉、王孝先他們不會變得更敏感——此時梁州軍務,乃李知誥、李長風二人主導,你們大概是早就決定將梁州拱手讓給李知誥了吧?”
郭榮點點頭,表示棠邑是一早就有這個打算。
“趙孟吉、王孝先不敢攻梁州,右神武軍近期就從梁州撤走應是題中應有之義,可否暗中幫我們將五千人馬送入蔡州?”沈鵬問道。
郭榮與陳景舟、溫博對望一眼,沒想到沈鵬受梁帝朱裕指派過來,竟然會提這樣的要求,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