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回來,蜀軍從梁州出兵進攻關中,以及未來控製、統治關中,更具地利上的優勢。
即便最後能成功打下關中,但規模的楚軍很難在關中站住腳,到時候極可能得不到半點好處不,還將拱手給蜀軍做了嫁衣。
而這些年來,大楚聯蜀的根本目的,是共同抵禦更加強大、侵略性的梁軍,但並非要扶持蜀軍強大起來。
蜀軍現在看似在大楚的西翼很老實無害,但等蜀軍將關中地區吞並下去之後,野心就一定不會膨脹起來?
在這一點上,沈漾、楊恩等人多少是有些清醒認識的。
而對鄭氏來,此時更希望朝廷能集中資源,確保右龍雀軍今年冬季對永州叛軍殘部完成清剿之後,能繼續對桂州、柳州等地用兵。
當然了,除了淮東以及柴建在均州積極備戰之外,朝野上下支持出兵的聲音也很強;像黃化、張潮、張瀚以及壽王楊致堂等一幹重臣則更主張聯合蜀軍、出兵伐梁。
自佑帝崛起淮南以來,梁楚相爭已逾三十年,梁軍一直以來都是大楚最為主要的威脅,僅這十年間對大楚發動的兩次大規模戰事,第一次差點徹底摧毀荊襄地區,第二次阻斷朝廷兵馬剿滅安寧宮叛軍的進程,叫楚軍精銳傷亡慘烈。
絕大多數人並不覺得蒙兀人是個威脅,即便很多人都能想到大楚出兵,有可能會為蜀軍做嫁衣,會叫蜀國疆域擴張到關中地區,但此時肢解梁軍,在很多人看來對大楚依舊是利大於弊的。
而在很多人看來,在梁國被肢解之後,徐泗地區的司馬氏,以及退占潁譙蔡汝等地的壽州叛軍,都將陷入孤掌難鳴的境地,楚軍渡過淮河北上,殲滅這兩部兵馬,將徐泗以及梁國南部地區並入大楚疆域,將是指日可待之事,又或者這可以跟出兵關中同時進行。
不管怎麼,相比較三年多前水師主力覆滅之時,大楚雖然並沒有怎麼休生養息,但北線三鎮擁兵十六七萬,也是兵強馬壯,卻還是有能力渡過淮河作戰的。
在消滅北麵的威脅之後,顧芝龍在浙南進攻消滅閩軍、鄭暉在湘南剿滅永州叛軍之後,再南下進攻清源軍,將無後顧之憂。
也是因為這些理由,沈漾、楊恩乃至鄭氏的反對立場也不是那麼的堅定。
最後關鍵還是落到韓謙身上來。
不管朝野上下對韓謙的猜忌有多深,但這些年來南征北戰,韓謙在中下層將吏之中豎立起來的威望卻是無人能及。
韓謙的堅決反對,不僅戰鬥最強的一鎮兵馬會閑置起來不能用外,也將直接影響到朝堂之上相當一部分將吏的取舍。
更為直接的一個原因,是壽州軍暫時沒有接援羅山守軍的意向跟動作,主要是被棠邑軍壓製住。
此時韓謙堅持反對聯蜀伐梁,居心叵測的講,或許有些人內心深處都未必不擔心棠邑軍有可能會放鬆對壽州軍的壓製吧?
而棠邑軍一旦放鬆對壽州軍的壓製,使得徐明珍得以在西線集結兩到三萬精銳,去解羅山之圍,李知誥要如何應對?
故而在韓謙的態度沒有轉變過來之前,柴建在荊子口、淅川等地雖然積極備戰,但暫時還沒有對武關方向輕起兵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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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上旬,長江之上煙雨縹緲,兩岸都相繼進入秋糧收割時節。
一艘標識著湖南宣慰使府字樣的官船揚帆行於江麵之上,從長江上遊拐入秋浦河,往東華門水關方向行去,船尾拖曳出一道細碎的白浪。
官船行經雁蕩磯時,遠遠看到河堤上站著十數人。
周啟年站在船頭,他知道雁蕩磯早初乃是荊襄戰事之後,韓謙因功受賞的田莊,之後合並到長春宮轄下,兩岸都是太後名下或者隸屬於長春宮的皇莊。
看到河堤之上有人揮手示意,周啟年便著人降帆,使官船往緩慢往河堤那邊靠過來。
挨近之後,周啟年才看清楚周元、徐靖、姚惜水等人簇擁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站在堤上。
周啟年雖然是黃化一係的重要人物,但他一直都是黃府賓客的身份奔走官宦之間,還沒有機會見過呂輕俠,但他也能想到周元、徐靖等人所簇擁的誰。
周啟年故作不知,照周元揖禮道:“周大人今日怎麼有閑情逸致,遊走秋蔭柳下。”
“周先生,你可是從東湖過來?”周元揖禮問道。
四月為解決辰州危機,周啟年隨同曹休石趕回金陵後,又與沈漾、鄭暢趕去東湖見韓謙,之後他又回到黃化身邊;這次他再奉黃化的命令從嶽陽回金陵,途中也確定到東湖見了韓謙一麵。
黃化雖然主張聯蜀伐梁,但他同時也希望能服韓謙改變主意,所以才叫周啟年專程去東湖見韓謙一麵。
隻不過周啟年到東湖後,韓謙好酒好肉招待,對聯蜀伐梁之事卻一概不應。
周啟年見周元他們對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想必他們也能猜到自己去見韓謙的結果是什麼,但很好奇極少拋頭露麵的呂輕俠,守在這裏截他作什麼?
周啟年拱拱手,笑道:“周大人真是耳聰目明呢,將老朽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有何賜教?”
“我知道周先生去東湖,是國丈大人還是想著勸黔陽侯回心轉意,但倘若黔陽侯已經鐵了心跟敵國勾結,國丈大人那邊會做怎樣的決定?”呂輕俠直接張口問道。
“黔陽侯權欲心或許重了一些,但要是他鐵了心跟梁國勾結,卻不知道夫人這話從何起?”周啟年拱手問道。
當初黃化還率湖州兵觀望形勢呢,周啟年並不覺得在這兵荒馬道的世道,有私心及野心是多大的問題,而到這時,黃係與朝係並沒有激烈、不可能挽回的矛盾跟衝突。
辰州危機,到底還是晚紅樓一係的人太蠢,這麼想,卻叫周啟年多少有些看不起眼前這些人。
“之前黔陽侯給陳昆、韓元齊通風報信,還可以他權欲心重,一心想著不費吹灰之力,擴大棠邑軍的地盤,或許還不能明他鐵了心與敵國勾結,”呂輕俠似乎能看透周啟年心裏在想什麼,淡然道,“但周先生或許還不知道,就在數日之前,棠邑軍一隊輕兵穿插到徐州北部,從司馬家眼皮子底下,將溫暮橋及四百多溫氏族人劫走——周先生覺得沒有梁軍的通力協助,棠邑軍能做到這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