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無喜的麵目之上橫亙著一道“一”字傷痕,由左眼角綿延至右,看起來慘淡至極,猶如落魄的孤魂。
遊不二急忙上前攙扶,躊躇了下還是憂心忡忡地問:“柯叔,你還好吧?”
柯無喜露出慘淡的笑容,垂下頭顱道:“有眼無珠,豈敢言好?”
言罷,他掙脫遊不二的手,徐徐跪倒在塵埃之中,額頭觸地,朝向監國聲音傳來的方向苦澀地說道:“柯無喜自知罪孽深重!”
監國聲音冷漠異常:“那你可知自己罪在何處?”
“罪在勾結常懷,致使半城無辜百姓罹難。”柯無喜額頭緊貼地麵,回答道。
遊不二瞥見遊先生無聲地緩緩搖頭,顯然並不認同柯無喜之言。
監國果然聞言後怒不可遏,對著他大聲嗬斥道:“大錯特錯!你之罪,在於有眼無識!在於急功近利!在於短視淺慮!在於無力收場!”
隨著監國的每一句指責,柯無喜的頭埋得越來越低,最後整張臉沒入泥土之中,仿佛想借此逃避內心的譴責。
遊不二愣愣地看著盛怒中的監國。
這樣的怒火,即便是監國見到秦無敵身遭重創時也不曾見過。
“你是否對老夫之言不服?”半晌之後,監國冷聲質問。
柯無喜顫聲道:“罪人不敢。”
但他抬起頭,盡管滿臉泥土,卻難掩眼中的血淚。
“但我真的不懂啊!公子他,何至於此?”
遊先生輕歎一聲,正欲開口緩和。
卻被監國淩厲的聲音打斷:“你有何不懂?是不懂那更名為常懷的李家小兒為何如此待你?你實在是太過天真了。”
柯無喜再次叩首,哀求道:“請監國大人為我明示。”
監國臉上的怒氣稍褪,他寒聲道:“長生之亂中,李家作為大啟的頭等貴族,你以為他們真的能夠置身事外嗎?”
“那搜靈人為何能直入李府這樣的權貴門庭中淡然殺人後安然離去,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像如今這樣把頭埋進泥裏就不再細想了?我說你有眼無識,你可服氣?”
遊不二愣住,轉頭望向一旁的遊先生眼神中帶著迷茫和詢問。
他直直地問道:“如此說來,那常懷也早已洞悉此事,所以故意將柯叔玩弄於股掌之中?”
此刻,遊不二對常懷的殺意達到了頂峰,他為柯無喜這被愚弄的一生感到深深的憤恨。
遊先生卻不讚同地輕輕搖頭,仿佛他真的知曉內情一般說道:“李家公子無論對此事內情知不知曉,都不妨礙他將柯無喜視為多年的摯友。”
“換個角度來說,即便常懷替柯無喜查明了那搜靈人的真相,但麵對滿國想求長生的權貴,他也是無力為他討回公道。”
“所以,他才一直對柯無喜說,他們之間的恩情早已兩清。”
“想必,他這十年中對柯無喜的愧疚也已達自己無法承受的地步。”遊先生為常懷與柯無喜的糾纏蓋棺定論。
柯無喜的身軀顫抖了許久。
最後終於對著監國發出一聲沉悶的回應:“我服......”
柯無喜才智過人,若他靜下心來深思,如此明顯的道理他不可能想不通。
但,正如監國所言,人在絕境之時,或許真的寧願將頭埋入泥土之中去妄圖保留那一絲希望,也難以直麵殘酷的現實。
監國繼續冷聲道:“你十年來連續上呈十策,陳述新秦人之困境,你以為我們這些老家夥對此一無所知嗎?”
“你看到的,我們也都能看到。你那十策,商君早已洞悉於心,但他隻是回複你時機未到。”
“你真以為大秦的官員會像大啟的官員那樣,回複你這四字是為了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