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5 終章·歲月(1 / 3)

飛龍吐珠,元神散盡,以此驅散了魔咒,贖回一顆良心。蟒龍李隱再等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已徹底變了模樣。奪他天下的政敵不在了,奪他所愛的情敵也不在了,曾經愛過的人、恨過的人,是非恩怨轉頭空,大家全都不在了。從今後,隻剩下他自己獨享紅塵。如果……這可以稱之為享受的話。

贖回自己,大概唯有當局者,才會知道痛悔的滋味並不好受。回蕩天際的承雲歌中,他想起了父親。曾經發自內心痛恨鄙視咒他去死的人,卻忽然間一切都變了滋味。

記憶飛回到兒時床前,忽然記起一次父親深夜晚歸,家長們都以為他睡著了,可是在睡夢中,他卻清晰聽見父母深夜透著憂心的低語。

……一個主家的男人不是隻為自己活著,身在皇族,我若不能自保,你們還有誰能活?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不能不忍……

仰望高天,淚水濕透麵龐,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哭,但就是沒法止住眼淚。七月十五,鬼門未開,一顆紅珠撫慰天下創痛。陰霾散去了,從此北方降甘霖、南方止洪水,四時雲雨重歸正軌。為感戴天佑蒼生,帝王頒詔,改年號‘龍哺’。

龍哺元年,七月十五,持續六年的兵禍到此結束。刀槍入庫,百姓歸田,所謂叛軍不再整肅一人。平生第一次,他來到父親墳前祭掃,在世蟒龍用一顆顫抖的心,頒書罪己詔。

是的,人與人來到世間,是為了學會彼此相愛,是為了從對方眼中看到神靈應有的樣子,又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去彼此仇恨紅了一雙眼?他錯了,到今天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盡量去彌補,不管曾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會領情原諒他。厚待少昊、安撫異族;全地廣建龍女祠,待斬殷氏一門出牢籠,樹碑正名祭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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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修複傷痛,西涼城再現往日繁華。隻是城北曠野多了一道護城堤。當日七子擋洪水,贔屭投下的巨石成了那場災難的見證與紀念,後世百姓津津樂道時,都稱之為‘龍護堤’。

龍芊芊永遠都不會忘記,當看到至親平安歸來,重逢時的悲喜交織。奉龍鏢局的正堂裏從此供起兩塊長生牌。

一塊寫:舍身殉道殷公滄海澤長;

一塊寫:大威天龍顧氏玉兒留香。

以龍四爺為首,人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每日在長生牌前上一柱三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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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經惡戰鬼門的地方,閘口再一次被改寫地貌。寬闊河道中央,一塊崖石巍峨聳立,高足百丈,清晰呈現出一柄利劍的形狀。‘劍柄’連接兩岸山,‘劍身’筆直插進河道,滔滔河水分從腳下繞行過。崖石上綠茵藤繞,每逢盛夏,都會開出一種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見不到的紅豔花朵,不計其數鋪滿上下,遠遠望去,就像一柄利劍閃耀紅光。

有人說,這就是舍身劍,矗立在此鎮鬼門。因此久而久之,這裏就被稱為舍身崖。

每年七月十五,西涼至親都會齊聚舍身崖,這是他們窮盡今生都不會忘記的地方,因為,埋葬著不能忘記的人。焚香祭拜、灑淚思親,人們也在含笑淚水中紛紛述說各自的生活。

戰修羅三百人傑、八十一羅漢,成了普世天下的英雄,傳古流芳。

丁毅從一個邊疆地方官,搖身一變成肱股重臣,調任京師入朝綱;先鋒營百餘舊部祖蔭風光,帝王更力邀猛將回朝,無奈佟信達、方天勇都再無意於官場,拒不受封。舉家遷居西涼,追隨大哥足跡竟也幹起了鏢師,從此逍遙布衣走昆侖。

淼翁帶著侍童青兒重歸紫蓬山;紅塵仙則揮袖遠去,從此更名‘半簫散人’。

龍安城內,從前供院所在的地方修起一座龍女祠,某天這裏出現一位很特別的道姑,因為她很美,唇紅齒白,肌滑脂嫩,不施粉黛已是少見的國色,若還俗足以堪稱絕代佳人。龍安城裏有不少人認出來,都說她是鳳十三娘,道姑卻不承認。她非常沉默,終日多一句無用的話也不說。洗盡鉛華、心如死水,就用全部生命沉入經卷,誦經永不停息。身邊同門都不理解,她幾乎連覺都不睡,這樣用功也未免太誇張了吧?道姑卻說,她是在超度,償還滿身血債,需要超度的枉死冤魂實在太多,即便付盡餘生,怕也不能贖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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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舍身崖遙遙相望的山顛,偶爾會出現皮皮的身影,依舊是不愛洗澡滿身髒兮兮的邋遢男孩,坐望滔滔大河水,總會‘自言自語’的說話。其實,如果有人能開陰陽眼,就會看到站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銀甲白袍,周身彌散淡淡光暈,挺拔身姿盡有大將之風,而飄逸出塵的氣質又宛如世外仙俠。

魂魄縈繞不散,殷滄海就在這裏!他一直在看著。

看方天勇居然和俏丫頭銀杏湊成歡喜冤家,實在讓人莞爾,暗想這兩口子如果打起來,恐怕真是有熱鬧瞧;

看水上漂萍終得歸宿,與蘭若琪攜手白頭,正應了才子佳人配,琴棋書畫、靈犀相通,昔日落魄千金也算做成了一世好命紅顏;

看蘭若琪一掃病弱,也終能遠遊閘口。一世蓮花相伴,一如承諾活出個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光陰無虛度,也或許是一心要回報這份以高昂代價換來的歲月,在世麒麟窮其畢生之力懸壺濟世,救人無數;更廣開書院義學,傳道授業醫治人心。直至百年之後,壽終正寢,一生不負麒麟之名,桃李滿天下,為世間留存一顆仁義的種子、守住了一方心靈淨土……

所有人中,要說來得最頻繁的,恐怕還是少年水生。得意時、失意時,開心時、難過時,舍身崖儼然已成了他心靈的依靠,任憑歲月如何流轉,總有訴不完的衷腸、說不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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