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漢書卷八十一(上)(3 / 3)

初,衡封僮之樂安鄉,鄉本田堤封三千一百頃,南以閩佰為界。初元元年,郡圖誤以閩佰為平陵佰。積十餘歲,衡封臨淮郡,遂封真平陵佰以為界,多四百頃。至建始元年,郡乃定國界,上計簿,更定圖,言丞相府。衡謂所親吏趙殷曰:“主簿陸賜故居奏曹,習事,曉知國界,署集曹掾。”明年治計時,衡問殷國界事:“曹欲奈何?”殷曰:“賜以為舉計,令郡實之。恐郡不肯從實,可令家丞上書。”衡曰:“顧當得不耳,何至上書?”亦不告曹使舉也,聽曹為之。後賜與屬明舉計曰:“案故圖,樂安鄉南以平陵佰為界,不(足)〔從〕故而以閩佰為界,解何?”郡即複以四百頃付樂安國。衡遣從史之僮,收取所還田租穀千餘石入衡家。司隸校尉駿、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衡監臨盜所主守直十金以上。《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地,所以一統尊法製也。衡位三公,輔國政,領計簿,知郡實,正國界,計簿已定而背法製,專地盜土以自益,及賜、明阿承衡意,猥舉郡計,亂減縣界,附下罔上,擅以地附益大臣,皆不道。”於是上可其奏,勿治,丞相免為庶人,終於家。

子鹹亦明經,曆位九卿。家世多為博士者。

張禹字子文,河內軹人也。至禹父徙家蓮勺。禹為兒,數隨家至市,喜觀於卜相者前。久之,頗曉其別蓍布卦意,時從旁言。卜者愛之,又奇其麵貌,謂禹父:“是兒多知,可令學經。”及禹壯,至長安學,從沛郡施讎受《易》,琅邪王陽、膠東庸生問《論語》,既皆明習,有徒眾,舉為郡文學。甘露中,諸儒薦禹,有詔太子太傅蕭望之問。禹對《易》及《論語》大義,望之善焉,奏禹經學精習,有師法,可試事。奏寢,罷歸故官。久之,試為博士。初元中,立皇太子,而博士鄭寬中以《尚書》授太子,薦言禹善〔說〕《論語》。詔令禹授太子《論語》,由是遷光祿大夫。數歲,出為東平內史。

元帝崩,成帝即位,征禹、寬中,皆以師賜爵關內侯,寬中食邑八百戶,禹六百戶。拜為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是時,帝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輔政專權。而上富於春秋,謙讓,方鄉經學,敬重師傅。而禹與鳳並領尚書,內不自安,數病,上書乞骸骨,欲退避鳳。上報曰:“朕以幼年執政,萬機懼失其中,君以道德為師,故委國政。君何疑而數乞骸骨,忽忘雅素,欲避流言?朕無聞焉。君其固心致思,總秉諸事,推以孳孳,無違朕意。”加賜黃金百斤、養牛、上尊酒,太官致餐,侍醫視疾,使者臨問。禹惶恐,複起視事,河平四年代王商為丞相,封安昌侯。

為相六歲,鴻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上加優再三,乃聽許。賜安車駟馬,黃金百斤,罷就第,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置從事史五人,益封四百戶。天子數加賞賜,前後數千萬。

禹為人謹厚,內殖貨財,家以田為業。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極膏腴上賈。它財物稱是。禹性習知音聲,內奢淫,身居大第,後堂理絲竹管弦。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淮陽彭宣至大司空,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宣為人恭儉有法度,而崇愷弟多智,二人異行。禹心親愛崇,敬宣而疏之。崇每候禹,常責師宜置酒設樂與弟子相娛。禹將崇入後堂飲食,婦女相對,優人管弦鏗鏘極樂,昏夜乃罷。而宣之來也,禹見之於便坐,講論經義,日晏賜食,不過一肉卮酒相對。宣未嚐得至後堂。及兩人皆聞知,各自得也。

禹年老,自治塚塋,起祠室,好平陵肥牛亭部處地,又近延陵,奏請求之,上以賜禹,詔令平陵徙亭它所。曲陽侯根聞而爭之:“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遊道,禹為師傅,不遵謙讓,至求衣冠所遊之道,又徙壞舊亭,重非所宜。孔子稱‘賜愛其羊,我愛其禮’,宜更賜禹它地。”根雖為舅,上敬重之不如禹,根言雖切,猶不見從,卒以肥牛亭地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天子愈益敬厚禹。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因〕歸誠,言:“老臣有四男一女,愛女甚於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鹹妻,不勝父子私情,思與相近。”上即時徙鹹為弘農太守。又禹小子未有官,上臨候禹,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

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永始、元延之間,日蝕、地震尤數,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懼變異數見,意頗然之,〔而〕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第,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禹則謂上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日蝕三十餘,地震五,或為諸侯相殺,或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異〕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贛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禹見時有變異,若上體不安,〔常〕擇日潔齋露蓍,正衣冠立筮,得吉卦則獻其占,如有不吉,禹為感動〔有〕憂色。

成帝崩,禹及事哀帝,建平二年薨,諡曰節侯。禹四子,長子宏嗣侯,官至太常,列於九卿。三弟皆為校尉、散騎、諸曹。

初,禹為師,以上難數對己問經,為《論語章句》獻之。始,魯扶卿及夏侯勝、王陽、蕭望之、韋玄成皆說《論語》,篇第或異。禹先事王陽,後從庸生,采獲所安,最後出而尊貴。諸儒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由是學者多從張氏,餘家寢微。

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孫也。孔子生伯魚鯉,鯉生子思伋,伋生子上帛,帛生子家求,求生子真箕,箕生子高穿。穿生順,順為魏相。順生鮒,鮒為陳涉博士,死陳下。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長沙太傅。襄生忠,忠生武及安國,武生延年。延年生霸,字次儒。霸生光焉。安國、延年皆以治《尚書》為武帝博士。安國至臨淮太守。霸亦治《尚書》,事太傅夏侯勝,昭帝末年為博士,宣帝時為太中大夫,以選授皇太子經,遷詹事、高密相。是時,諸侯王相在郡守上。

元帝即位,征霸,以師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號褒成君,給事中,加賜黃金二百斤,第一區,徙名數於長安。霸為人謙退,不好權勢,常稱爵位泰過,何德以堪之!上欲致霸相位,自禦史大夫貢禹卒,及薛廣德免,輒欲拜霸。霸讓位,自陳至三,上深知其至誠,乃弗用。以是敬之,賞賜甚厚。及霸薨,上素服臨吊者再,至賜東園秘器、錢、帛,策贈以列侯禮,諡曰烈君。

霸四子,長子福嗣關內侯。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諸曹。光,最少子也,經學尤明,年未二十,舉為議郎。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為諫大夫。坐議有不合,左遷虹長,自免歸教授。成帝初即位,舉為博士,數使錄冤獄,行風俗,振贍流民,奉使稱旨,由是知名。是時,博士選三科,高為尚書,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補諸侯太傅。光以高第為尚書,觀故事品式,數歲明習漢製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轉為仆射、尚書令。有詔光周密謹慎,未嚐有過,加諸吏官,以子男放為侍郎,給事黃門。數年,遷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賜黃金百斤,領尚書事。後為光祿勳,複領尚書,諸吏給事中如故。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是。光,帝師傅子,少以經行自著,進官蚤成。不結黨友,養遊說,有求於人。既性自守,亦其勢然也。徙光祿勳為禦史大夫。

綏和中,上即位二十五年,無繼嗣,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定陶王好學多材,於帝子行。而王祖母傅太後陰為王求漢嗣,私事趙皇後、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故皆勸上。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禦史大夫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皆引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褒、博皆如方進、根議。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也,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中山王宜為嗣。上以《禮》兄弟不相入廟,又皇後、昭儀欲立定陶王,故遂立為太子。光以議不中意,左遷廷尉。

光久典尚書,練法令,號稱詳平。時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長小妻廼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武議,以為:“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明有所訖也。長犯大逆時,廼始等見為長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請論。”光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廼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是歲,右將軍褒、後將軍博坐定陵、紅陽侯皆免為庶人。以光為左將軍,居右將軍官職,執金吾王鹹為右將軍,居後將軍官職。罷後將軍官。數月,丞相方進薨,召左將軍光,當拜,已刻侯印書讚,上暴崩,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哀帝初即位,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褒賞大臣,益封光千戶。時,成帝母太皇太後自居長樂宮,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後在國邸,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後宜當何居?”光素聞傅太後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繈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後與政事,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後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宮,傅太後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直道行。頃之,太後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後怒,上不得已複留遷。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詔書‘侍中、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漏泄不忠,國之賊也,免歸故郡。’複有詔止。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虧損聖德,誠不小愆。陛下以變異連見,避正殿,見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奸黨,應天戒。”卒不得遣,複為侍中。脅於傅太後,皆此類也。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