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吉倏然垂下眼:“孫大夫請放心,我一定如實地回稟陛下。”說完在告退離開,與孫思邈錯身而過的那瞬間雙唇翕動,隨後,便沒有任何停留地走出了東宮。
內室中,小童不安地看著自己的師父,剛想說什麼,卻被孫思邈淡淡瞥過的眼神給擋住了。
承乾這時突然發出了一陣悶哼的聲音,未晞連忙上前關切道:“承乾,你怎麼了?”見丈夫仍然猶自露出痛苦的表情來,轉身道:“孫大夫,太子他這是……”
孫思邈看著承乾強忍痛楚的神色,靜靜道:“原先在療傷時用的祛痛之藥的效果已經褪去了,因此殿下恐怕還要忍上一段時日了。”
“那不能再用嗎?”未晞心疼地替承乾擦去額上的冷汗。
孫思邈搖了搖頭:“此藥不可多用,否則會有上癮之累,在這一點上草民也無能為力。”
承乾強撐著躺下的身子想要坐起,過了一會兒,才氣息不穩地問道:“孫先生方才還和我說您的徒兒強留是留不住的,怎麼現在卻反而一點也不著急了呢?”
“若不是她願意,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勉強得了她?”孫思邈淡然的語氣卻說出幾乎是令人瞠目結舌的話來,“如今我們師生的緣分既了,我自然也不會逆天而行。”
“天?”承乾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你是指……”
孫思邈有條不紊地整理著自己的物件:“殿下,有些事情,還是等它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再去探究才是上策。世間諸事都有其輕重緩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請您照顧好自己的腳傷,其餘的不妨先緩下吧。”
“孫先生,承乾受教了。”倚在榻間的太子幽深的雙眼多了幾絲堅定與沉靜。
永安宮是貞觀八年的時候,李世民為了太上皇而修建的一所夏宮,可惜還未等到其修建完工,李淵便駕崩了,於是這座虎踞於城北龍首原之上的夏宮就成了另一個朝會之所,皇帝在此處理朝政,休養生息,後宮嬪妃自然也幾乎悉數前往。
由於最初的時候,永安宮是為了消暑而建的別宮,因此並沒有如同太極宮那樣方正的格局,含元、宣政和紫宸三殿作為前宮,用於舉行大典,君臣議政。此時的紫宸殿內空落落的,寥寥幾個人影,顯得有些異常沉默。
“長孫大人,陛下的禦體究竟怎樣了?為何停了數日的早朝卻又不許任何人覲見?”身為中書令的楊師道與黃門侍郎劉洎不約而同地堵住長孫無忌問道。其實不光是他們,在場的房玄齡與魏征等重臣一樣很是急切,畢竟數日不朝對於一向勤勉朝政的陛下而言幾乎是不可想象之事,而如今唯一的答案可能就在這位國舅大人身上,畢竟從來永安宮至今,這一君一臣之間的氣氛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長孫無忌的眉間不著痕跡地微微一擰,隨即放開道:“諸位大人這不是在為難無忌嘛,畢竟我和大家一樣也沒有辦法見到陛下的啊。”他心中也忍不住暗自叫苦,事實上,陛下已經於一天前回來了。那位夫人究竟是不是若水,好歹也該有個答案吧,當初還不是自己提議使了一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可現在居然就這麼把他莫名地晾在內宮之外,這簡直像是過河拆橋嘛。
“好了,好了,既然無忌也不知道,那我們不如一起再上一次奏表吧。”房玄齡站出來打圓場道。
可顯然有人並不相信,正欲再次開口時,隻見門簾被突然掀起,尚書右仆射高士廉滿臉是汗地衝了進來,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室內還有其他人一樣,神色頗為慌亂,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舉起道:“無忌,你看,這不是……”
長孫無忌微一凝神,臉色劇變,一把接過玉佩,反複地看了數次,抬頭問道:“舅舅,這是哪兒來的?”
高士廉仿佛絲毫沒有在意此刻的狼狽,沉聲道:“今天一早,有一個郎中模樣的人領著個孩子找到我府上,隻說玉佩的主人拜托我來照顧這孩子,我接過玉佩便著實給愣住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人就已經不見,隻剩下一個自稱為稱心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