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煩人。”
張小娘子歎息了一句,臉上露出幾分毫不掩飾的厭惡之色。
她出身書香之家,婚後丈夫雖說軟弱,但也是讀書人,公婆也要臉麵,竟從來沒遇到過楊嬸這樣的人,真是歎為觀止。
兩人說話的同時,那影子探出了一個頭來,往這邊偷偷看了幾眼,似是聞著了屋裏的飯香,竟發出了餓肚子時的‘咕咕’聲。
宋父雖身在公門,但晌銀微薄。
他為人算是正派,從不仗著身份敲詐勒索百姓,僅依靠那些錢要養活兩個家庭,自然大家都過得緊巴巴的。
楊嬸一想到屋中有飯食,不由心生猶豫,想著要不要進屋來‘拿’一些。
她習慣了宋父對她有求必應,這個念頭一生,半點兒都沒有不好意思。
打定主意之後,她不再躲藏,正欲出來之際,就聽張小娘子嘲笑道:
“這婦人實在是有些意思,一天到晚以你嫡親長輩自居。”
她知道楊嬸在聽,故意說得大聲。
那原本準備過來的腳步一頓,楊嬸縮在角落,顯然是知道屋中兩人在說她閑話,忍了心中的衝動,想要聽上一聽。
“依我看,她可能是動了心思,想要當你的母親。”
“……”宋青小眼皮一跳,沒有出聲,由她去說。
張小娘子將楊嬸的心思揭破,那屋門口處探出來的半個頭顱頓時縮了回去,卻發出一聲急急的喘息聲。
“可惜你爹對她好像半點兒多餘的心思都沒有,上回打鬧時,還盡量避開她身體,顯然就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嘶……”
外頭傳來楊嬸咬牙切齒之聲,聽到張小娘子這話,像是恨得不行。
“她也不想想,若是你爹有意,這事兒早就成了,現今纏纏歪歪的,有什麼意思?”
……
張小娘子還說了幾句,楊嬸已經聽不進去。
她腦海裏就想著這小娘子細聲細氣的說過的幾句話,來來回回就是宋父對她無意。
心思被人揭穿之後,楊嬸又羞又恨。
遭人奚落之後,她熄了想去宋家端飯的心,滿腔怨恨之下快步離開,出了巷口,恰縫踩著夜色回來的宋父。
他一臉的疲憊,腳步沉沉,與楊嬸迎麵相碰,就見楊嬸眼睛先是一亮,接著露出陰晴不定之色。
這女人確實對他有意。
宋父長相周正,身材又高大結實。
楊嬸與他相識多年,對他性情也十分了解,越是受他照顧,對他仰慕就更深。
他話不太多,但脾氣算佳,從不打女人。
就算這些年來她無理取鬧,時常插手宋家之事,行事也多有過份,他心知肚明,卻礙於當年承諾,從不點破,對她百依百順。
這樣的人哪裏都好,但可惜不願娶自己。
從丈夫死後,她一直都在等,等著宋父捅破那層窗戶紙。
可等到如今,卻越等越是絕望。
本來以為他雖不提,但兩人關係也是一種默認,就連她的兒子都認為宋父與她遲早是一家人,所以她肆無忌憚管教他的女兒、找他要錢、要東西。
可今日聽到張小娘子的話,才意識到他可能是對自己無意。
一時之間,多年的等待以及聽到張小娘子的話而生出的羞惱,化為一種怨恨,衝上心頭,恨不能對著這男人一番撕打,怒罵他一頓。
但楊嬸好歹理智還在,知道若是宋父無心,自己若是揭破了這層窗戶紙,恐怕將來他會對自己避嫌,繼而置之不理。
她忍下心中的恨意,擠出一絲笑容:
“宋爺,您回來了。”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可是公門有事兒耽誤了?”楊嬸再是壓低聲音,那嗓門卻依舊顯得有些尖銳,配上她強擠笑容的臉,顯出幾分扭曲:
“要我說,公事再忙,可也要顧及家裏。”
她幽幽的道,裝作一副為宋父好的樣子:
“你不在家,青小時常與那來曆不明的女人湊到一處,不知何時就被帶壞了呢。”
“那狐媚子仗著長得不錯,不知從哪裏找了野男人,不明不白的大了肚子,孤單一人躲在這裏,誰知道那肚中的野種是誰的?”
楊嬸兩片嘴皮子動個不停:
“咱們青小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和這樣一個不知腹中孩子父親是誰的賤人成天呆在一起,誰知會不會受影響呢?”
“我看她也沒個營生,也不知是什麼來曆,偏偏有些銀錢,身上衣物沒見有打補丁的……”
宋父一開始不想理睬她,哪知她越說越來勁兒。
聽到後麵的時候,宋父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他想起了近來發生的事。
朝廷有嚴令,要尋找這兩個月出生的胎兒。
天魔司、護國寺都已經來了不少人,坐鎮縣中,取代了朱使令之位,對衙門捕快發號施令,務必要追查一個大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