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劉班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有輕鬆、有放下,更有說不盡的無奈。
“都這麼多年了,還說什麼對不對得起的話,你我兄弟一場,是我沒能把你教好,是我對不起你才對。”劉班頭道。
“大哥,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劉鈺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孫大使想要安慰他,但是話到嘴邊,卻如鯁在喉,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劉鈺的死,其實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坐在旁邊的孫夫人悄悄地抓住他的手,無聲地安慰。
原本坐著有一段距離的劉班頭起身坐到他的身邊。
抬手想放在劉鈺的頭頂上,卻最終落到他的肩上。
“好了,都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哭什麼哭?”
劉鈺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把頭埋在了他的掌心。
“好了,好了不哭了。”劉班頭終於把手掌放在了他的頭上。
輕輕地撫摸著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當年他就是這樣安慰劉鈺的。
可是現在人都沒了,還怎麼好起來?
劉班頭不由得悲從心來,一直沒哭的他,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
“吃……吃麵。”
胡秀娘端著麵碗出來,看著抱頭痛哭的兄弟二人,語氣顫抖地道。
“好了,不難過了,不難過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劉班頭的話仿佛是說給劉鈺聽,也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劉鈺抹了抹眼淚,站起身接過胡秀娘手裏的麵碗。
劉班頭也起身讓開了位置,讓給胡秀娘。
“坐吧,坐吧,好好說說話。”劉班頭說。
劉鈺把碗放在茶幾上,大口地扒拉了一筷子。
“小心燙。”胡秀娘在旁邊輕聲說道。
“我皮厚,不怕燙。”劉鈺回過頭來,衝著她傻笑道。
“醋夠不夠?不夠我再幫你加一點。”胡秀娘說。
“夠了,正好,還是那個味道,我很喜歡……”
剛剛止住的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碗裏,混雜在麵裏,然後被他吃進嘴裏……
“胡家妹子,這些年委屈你了。”劉班頭看了一眼幾乎把頭埋在碗裏的劉鈺,轉頭對胡秀娘道。
胡秀娘搖了搖頭,沒說話。
這麼多年的委屈,怎麼可能是一句話委屈你了就能表達出來的。
“秀娘。”劉鈺抬起頭來。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呢,你不知道吧?”他得意地笑道。
可是笑比別哭還難看。
當胡秀娘遇到困難,受到委屈,他隻能在一旁幹看著,什麼也做不了,這比死還讓他難受。
“原來你一直都在啊。”
原本神情難過的胡秀娘笑了起來,笑得特別開心。
“是啊,我一直都在,看你又要照顧孩子,又要出去擺攤,看你一個人躲在房裏偷偷地哭,看你一個人……”
胡秀娘握住他的手掌,止住了他的話,“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
“我的執念,就是想要告訴你一聲,我不是負心漢,我沒跑,再吃上一碗你下的麵條”
劉鈺把一碗麵吃得幹幹淨淨,連麵湯都喝了。
眾人聞言皆都沉默。
“你們這是幹嘛,能再次見到你們,不,能再次讓你們見到我,不應該開心點嗎?”
願望滿足以後,劉鈺感覺到心靈上一陣輕鬆,沒有以前即使做亡魂都有的一種束縛感。
“執念已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孫大使道。
劉鈺微笑地點了點頭,“執念已了,自然是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不能,不能多呆一會嗎?”胡秀娘在旁邊語帶哭腔地道。
“好了,別難過,不會立即走的,陽差大人給了我一晚上的時間,我還想見見兒子呢,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我呢,可真是一個好小夥。”劉鈺開心地道。
“好,好。”劉班頭聞言很是開心。
“要好好謝謝長卿呢。”劉班頭喃喃地道。
坐在他旁邊孫大使聞言點了點頭。
……
晚上的時候,劉鈺的兒子回來了,他見到家裏這麼多人非常地驚訝。
他在學堂裏讀書,因為家裏條件不好,所以在藥鋪裏兼職夥計,減輕母親一些負擔。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孩子很懂事。
他和劉鈺很像,就是稍微胖了一些,另外就是眼睛和胡秀娘很像,除此之外,簡直就是和劉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對劉班頭和劉鈺的出現表現得很平淡,並沒有多少激動,不過見母親忙前忙後的開心模樣,他也就高興了。
他反而對這個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更加感興趣。
晚飯是孫夫人做的,胡秀娘要陪著劉鈺,因為這是她後半生能和丈夫待在一起僅有的一點時間。
眾人聊起了很多,說起過去一些趣事,也說起了劉鈺的一些糗事。
大家笑得特別暢快開心,仿佛隻是久別的重聚。
但是離別的時間終究要到來。
眾人皆都沉默了下來。
“好了,別這樣,誰都會死的,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在陰世團聚。”劉鈺笑著說。
但是笑容很幹澀。
“秀娘,辛苦你了,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娶你。”劉鈺擁抱了一下胡秀娘。
“你這害人的東西,如果有來生,別再讓我遇見你。”胡秀娘哽咽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