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載,人有三百六十五節,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楚緋細數了骨骼數量,又仔細查看了骨骸的頭骨後方,確定自頂及耳並腦後共隻六片,腦後橫一縫,當正直下無縫,那是婦人骨骼才有的特征。然後將骨骼清洗刮淨,以白絹包好,一一放在淩絳紅差人準備好的壽棺內。
婦人骨黑,男子骨白,流樹盈一副骸骨任楚緋如何清洗都無法淨白,楚緋心中歎息,流樹盈生下她,生骨出血如河水,故骨黑,本就汙了骨髓,再中了奇毒。任你活著的時候風華再勝,也隻能被世俗所汙。
自己的娘親,必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可惜她沒有緣分見上一麵,最終深埋於此。
“緋兒。”淩絳紅彎下腰,手心搭在楚緋肩頭,“別再難過,你娘親今日得意重見天日,骸骨得你細心拾起,在天有靈,也必感安慰了。”
“絳紅……”楚緋抽抽鼻子,“我沒有難過,我隻是在惋惜,娘她這麼優秀的一個女子,為什麼要嫁給爹,這麼糟蹋自己?她這樣的女子,不是應該被人放在手心裏嗬護的麼,為什麼會有人忍心這麼對她……”
“緋兒。”淩絳紅彎腰從身後抱住楚緋,“我不希望你有恨,我的緋兒,必是世上最善良最幹淨的孩子,所以……別這樣。”
“絳紅,我不是孩子了,我長大了。”楚緋微微後仰了身子,貼著淩絳紅,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抱著懷裏的白絹,“我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我身邊,這樣便足夠了。”
“緋兒。”淩絳紅輕吻了一下楚緋的臉頰,“你打算怎麼處理你娘其的遺體?如果你希望她入楚氏宗祠,我一樣可以為你辦到。”
“嗬嗬……絳紅,我不屑姓楚,因為你叫我楚緋,所以我願意用這個名字,他們覺得娘親不配入楚氏的宗祠,可我覺得,是他們不配讓娘親葬在裏麵。我會為娘親另尋一片山水明麗的住處。墓碑上,也隻寫著我楚緋的名字。”
淩絳紅微笑:“都聽你的。”
楚緋這麼做讓淩絳紅心中很高興,楚緋行事,頗有鳴鳳宮人的作風,從小潛移默化久了,什麼世俗理論,什麼尊卑道德,在楚緋看來也不過一紙廢文。她更喜歡這樣不被拘束的楚緋。
淩絳紅早就替楚緋找好了一處風水佳穴,待流樹盈的遺體重新入殮,楚緋才鬆了口氣,這麼久以來,她終於為自己的娘親做了一件事。淩絳紅一直安靜的陪在楚緋身邊,到天色漸暗,才催促楚緋離開,該回去了。
誰知兩人剛走,一個人影便翩然落下,站在流樹盈的墓前久久不願離去,她伸手輕輕摩挲著新立的墓碑,上好的漢白玉所鑄造,手感細膩柔滑,隻是太過冰涼。
“樹盈……”極其輕微的一聲歎息,似有似無,縱然是凝神細辨,也未必肯定這聲音是由人所發出的,“出來吧,都等了這麼久了。”
“娘。”淩絳紅的身影自幽暗的深處走了出來。
她送楚緋回去,又折返回來,必是料到當晚流樹盈的墓前定有故人來訪,眼前看見的一切,證實了自己的肯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的看見商徵羽,淩絳紅還是頗為意外的。
“你不好奇麼?”商徵羽難得露出落寞的神色。
“好奇,就因為好奇,所以我才會折返回來,娘,鳴鳳宮眼線那麼多,我和緋兒來汴州,不可能你會不知道。可是你卻什麼動作都沒有。如果不是意外碰到參連鏢局的那些人,我甚至不知道八年前,你做過什麼。”淩絳紅走近商徵羽,也一起望著那冰冷的墓碑,“當初你無緣無故滅了白矢鏢局,就是為了她?”
“嗯。”又是幽幽一聲歎息,比剛才那聲,還要輕上許多,“樹盈她,真正的身份,是白虎幫幫主的獨生愛女。流英堂愛極了這個女兒,江湖上的腥風血雨,她沒有沾染到絲毫。可是這對一個出生江湖的兒女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自小樹盈就被安排了夫子教她琴棋書畫,唯獨沒有習武。”
淩絳紅沒有說話,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這些經曆,和楚緋好相似。
“因為樹盈生得美貌,不,簡直是傾國傾城,流英堂便打算送她進宮,那時候的皇帝是濮陽榮安,現在皇帝的哥哥。”商徵羽蹲坐下來靜靜的看著流樹盈,陷入了自己過往的回憶。
“那和娘親有什麼關係?”淩絳紅側著頭,第一次,她生出一種情緒,要保護商徵羽,保護這個一直以來在她眼裏都是強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