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國的近六成財稅收入出自敦賀郡,其餘四成多則來自始終無法保證絕對安全的三國湊,以及包含一乘穀城下町在內的商業設施的稅收,相反的是朝倉家從村莊裏收來的段錢、棟別錢其實並不多,國中大量寺社、公卿、幕府的莊園依然保持半獨立的姿態,還有一些國人眾享受的守護使不入特權也讓朝倉家的集權程度始終保持中下檔水平。
某種意義上來說,朝倉義景這個家督就是靠幾處稅收維持奢侈生活,而越前國的領地有近九成掌握在同名眾、譜代眾、國人眾以及寺社、公卿、幕府的莊園的手裏,這些財稅收入還要被諸如敦賀郡司這樣的大頭過一遍篩子,可見他這個家督實際的控製力還是很弱的。
一乘穀掌握的所有兵力隻有四千餘眾,隻能和同名眾裏相對較弱的足羽郡司比一比,完全不是大野眾和敦賀眾的對手,更不用提那茫茫多的譜代國人,朝倉義景會選擇設立奏者眾從掌權的譜代眾手中分權,把朝倉軍總大將的位置從最豪富的敦賀郡司手中奪走等等行動,就是在有實際行動表明他這個家督對有力譜代一門的不滿。
越前國所保有的總兵力超過三萬五千人,但朝倉義景最多隻能動員到其中的六成左右,比如這次吉良軍突入敦賀郡就吸引到五千敦賀眾的守軍,而在討伐一向一揆的行動中敦賀眾就投入六千軍勢,由此可見敦賀一郡就掌握一萬一千軍勢。
雖然這五千軍勢並不意味著是敦賀郡司所能控製的力量,而是來自地方國人領主自發組織起來包圍家園的反抗軍,但這也從側麵反應出朝倉義景這個家督的控製力有多麼的貧乏,他這個家督當的很不自在處處受掣肘,隻能用一些非常規的方法來奪權。
當他麵臨吉良家巨大的威脅時才意識到自己完全沒有力量抵抗,敦賀港一旦被吉良家奪取不但會直接危急到敦賀郡司的全部利益,更會威脅朝倉義景本就不雄厚的核心利益,失去敦賀港的利益輸送將會給朝倉家帶來巨大的災難,說不定就會由此一蹶不振衰落下去。
朝倉義景真的怕了,他這個時候才想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朝倉家可以用商路關所來威脅吉良家,吉良家就就能用海上霸權來威脅朝倉家,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相比之下朝倉家到是沒有更多的辦法對付吉良家。
大覺寺義俊雙手合十行禮道:“以貧僧看來,金吾殿與鎮府公同為幕府良臣,就更應化幹戈為玉帛,以免刀兵之禍肆虐世間釀成生靈塗炭的災難……貧僧已經把佐渡守殿的話帶到,便不在叨擾金吾殿了,告辭!”
直到大覺寺義俊離去許久,朝倉義景都沒有從怔忡裏解脫出來,急忙前往評定間召開小型評定會,討論的議題就是吉良家發出的戰爭威脅,前波景定歎息道:“現代敏景公曾說,世道多危難,家業多艱辛!起初我等對先賢的遺訓頗為不以為然,覺得朝倉家蒸蒸日上正是奮起拚搏的時機,說一些灰心喪氣的話有些過於妄自菲薄……
直到此刻才我等才意識到世道變化如水中月影,讓人琢磨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又是幻景,強敵環伺世道艱難,我朝倉家橫在兩大勢力之間,得罪哪一方都將給自己帶來深重的影響,可真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啊!”
前波景定提的遺訓就是《英林壁書》,裏麵有許多朝倉敏景用幾十年時間總結出的為人處事經驗,其中包括勇敢團結自律節儉等多項訓誡,因為成文的時間還是明応政變以前朝倉家的艱難日子,但隨著世事的變化朝倉家的家督覺得這些家訓有些跟不上實際情況而祝君安拋棄。
朝倉義景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思前想後覺得朝倉家確實不是吉良家的對手,在心中暗歎道:“津江越三國同盟誤我也!早知道本家就不該參與到這個三國同盟裏,甲相駿三國同盟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本家為何仍會輕信三好家的甜言蜜語呢?”
他不會承認當初創建三國同盟的時候自己有多麼的積極主動,更不會承認半年前他還在一力主張製裁近江阪本的吉良家領地,幾個月前在越前近江的三郡之內設立關所,還有調略高島郡國人眾、蠱惑丹後一色氏、若狹武田氏針對吉良家等等行動都是他一手炮製出來的把戲。
可事到如今被吉良軍打上門來耀武揚威一番,他又覺得促使這一切的都是三好長慶的錯誤,沒有畿內三國同盟就沒有他受到打擊這一出,說不定三裏浜騷亂以及朝倉景垙之死也會消失,如果淺井長政沒有那麼水而是繼續發揮他的神奇本領,在賤嶽之戰裏再次擊敗吉良家保住伊香郡的安全,就不會有敦賀郡被攻擊關所被燒毀的麻煩,他也不會被人捎帶話威脅恐嚇一頓。
隻有別人的錯自己永遠是受害者的心態,突出這位家督的心理已經完全不正常,朝倉義景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精神有些錯亂,時常會覺得小宰相就在他的身邊,甚至就在剛才還在屋子裏和他說話,偶爾在睡夢中還會看到那個麵目全非留下一個大血窟窿的麵龐,被嚇醒瘋狂的叫罵並懲罰值夜的小姓和侍女,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真的有問題。
頭疼說來就來,朝倉義景捂著腦袋起身說道:“本家頭疼需要休息,這些事情就交給諸君去處理罷!”
目送朝倉義景離去,朝倉家的譜代家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應對之法,有些家臣認為此時不能服軟而應該保持一定的強硬,不能朝令夕改更不能背信棄義,否則得罪吉良家在前又得罪三好家和淺井家,對朝倉家隻會是場災難。
但這種說法顯然站不住腳,如果是幾個月前他們還有信心對抗吉良家,眼下朝倉家上下都知道不能再打仗,敦賀眾和大野眾的對立就是個天大的麻煩,朝倉景紀到現在還沒有直接指責朝倉景鏡,但距離完全撕破臉的日子已經不會太久,再轉過頭看吉良家就真是個得罪不起的大勢力。
同名眾的三位家老缺席這場會議讓會議本身減少幾分權威性,山崎吉家掃視房間裏的眾多臣僚,輕聲說道:“此事自有公論在下便不談了,在下要說的是主公的精神狀態非常微妙,近些日子裏主公的行為越發的奇怪,幾乎每日都會從本丸裏傳出小姓、侍女接受懲罰的消息,小姓與侍女們整日在擔驚受怕中渡過,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早晚會影響到家業的安穩。”
“說的不錯,主公身邊的兩位夫人都已故去,在下覺得應該為主公再尋一位溫柔美麗的夫人,用女子的柔情撫平主公的心頭創傷。”河合吉統的發言前半段還比較正常,後麵就多少有寫離經叛道的意思,引來評定間裏一陣心領神會的笑聲。
福岡義清悶哼一聲表示不滿,但心裏卻對這個提議頗為意動,在心裏盤算一會兒就提議道:“據說齋藤兵部少輔殿有一位嫡流長的清秀可人,性格也是溫柔善良為人所稱讚,不如就選齋藤兵部少輔家的這位女子如何?”
……
吉良義時整理著吉良忍者送來的情報,心裏多少對畿內的情形有一個大概的認識,越前朝倉家如期的激烈的爆發紛爭,朝倉家最強大的二內眾也一如所料走向徹底對立的不歸路,隻要有吉良忍者在外煽風點火製造事端,就不用擔心這兩家出現和睦相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