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姓急忙扶著他走進營帳,用溫涼的開水清洗他額角的傷口,索性傷口並不大洗幹淨之後再敷上最好的傷藥,再用幹淨的麻布綁縛好到也沒什麼大礙,可是最上義守卻不知怎麼的又追進來大罵道:“本家知道你這個逆子一直想謀求家督之位,但本家可以告訴你!這個家督的位置也不一定是你的!本家春秋鼎盛你就想謀取家督之位,你這個逆子本家絕對不會……”
最上義光感覺額間的傷痛還帶著絲絲痛楚,抬起頭來望著幾近瘋狂的最上義守,寒聲說道:“父親大人是要廢嫡嗎?”
“廢嫡?對!本家就是要……”
譜代家老氏家定直這個時候趕過來,急忙喝止道:“主公!萬萬不可!”
“伊予守!怎麼是你?你來了正好!本家正要……”陷入瘋狂的最上義守隻覺得眼前一黑轟然倒下。
氏家守棟扶著昏倒的最上義守,衝最上義光說道:“少殿不要聽主公的亂言,看他的情形必然是陷入魔障,這種病症臣下也聽說過,大喜大悲或者其他的刺激會讓人瘋起來,通常隻要修養幾個月就能痊愈,請少殿不要把主公入魔的話放在心裏。”
“不要放在心裏……我能不放在心裏嗎?”最上義光看向最上義守的目光裏隻有冷漠無情,他不會把最上義守剛才的話語當作是瘋話,小腹上的漆黑腳印和額間的痛楚無時無刻在提醒他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最上義光徹底的心寒了,冷冷的說道:“真想剛才一切都沒發生,剛才我沒有出現在這裏,沒有挨這一腳也沒有跌出去撞破額頭,更沒聽到這比摔倒撞破還要痛苦的話語……可是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他最上家的家督,他的眼裏隻有權柄,野望而沒有親情,對我這個嫡長子還有阿義這個嫡女尚且如此,對待別人又能如何?”
“少殿……”氏家定直猶豫著還待再勸。
就在這時,最上義光的小姓楯岡龜延丸捧著他丟失的太刀跑進來,急切地說道:“殿下不好啦!吉良軍的騎馬隊朝咱們的大帳殺過來了!有好多人呢!”
“好多人嗎?明白了!大家都隨我出來。”最上義光在幾個小姓的攙扶下站起來,被撞那一下腦袋疼的要命走路都昏昏沉沉的,在經過他父親氏家守棟的時候,淡淡的說道:“尾張守殿把他扶到床榻上休息吧,然後跟著本家一起到營前投降。”
氏家定直勸說道:“要投降了嗎?臣下覺得還可以帶著殿下逃出去呀!”
最上義光也是皺眉不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這局勢已經無可挽回的,他父親搞這個反越後聯盟他從頭到尾就不看好,在家裏、在軍帳裏他就數次表示自己的看法,認為吉良義時是一代名將,斷然不會犯下這麼蠢的錯誤讓最上家來鑽空子。
可是他的父親最上義守哪裏會聽他的苦勸,反而覺得他這個嫡子有意潑冷水,故意拿捏腔調故作驚人之語想引起他的重視,於是心裏的不滿和輕視更增加幾分,漸漸的他在大軍裏已經失去發言權,淪為他父親的跟班隻負責帶著眼睛來看,耳朵來聽。
在最上義光看來,這場戰爭的失利是早晚的事,錯就錯在他父親選錯對手,自以為可以壓得住場麵拿的下局勢,卻沒想過越後這些年驚人戰績的背後必然有著驚心動魄的鐵血戰爭,以及他們所無法了解的定策籌謀,連他父親一向佩服的武田信玄都輸的縮進甲斐不敢出來,他的父親又哪裏來的勇氣能阻擋住強大的吉良軍呢?
吉良軍隻要大軍殺入出羽國,無論任何時候都不用期待出羽國人能擋住吉良軍的鐵蹄,一個連鐵炮都沒有的偏遠地區哪裏能抵得住連番擊敗甲斐武田氏、相模北條氏、越中一向一揆的龐大勢力呢?更不用提這位鎮府公立誌匡扶幕府,陣形武家法度秩序,恰恰契合他們最上氏的發展路線,掌握出羽必須要壓服不聽話的一門眾,重建一門惣領對分家庶族的支配權。
他從心底裏是非常讚同吉良義時的策略,更對這位年紀輕輕打下不世功勳的源氏名門充滿敬意,他早早的就認定無論是最上氏還是出羽國人都無法對抗吉良家,眼下的局勢恰恰印證他的論點,出羽國人確實不是吉良軍的對手,他們已經輸的連褲子都沒有了。
想到這兒,最上義光冷哼一聲便說道:“即使回去又能怎樣?我最上家的精銳七成都在這裏,我一人孤身逃回去也斷無翻身的機會,鎮府公大軍殺來這出羽國人多半都要被殺的丟盔棄甲血流成河,逃回去的也最終難逃吉良軍的鐵蹄踐踏,既然逃回去隻是負隅頑抗,到不如就此投降換來個恩典也是好的。”
氏家守棟把最上義守安頓好,才從營帳裏走出來便歎息著說道:“是啊!以臣下之力,最多也就帶著兩三百騎逃回去,這點人與我最上家三千精銳比起來隻有一成,實在太少了!逃回去也沒有力氣抵擋吉良軍的進攻……不!恐怕連天童賴貞的進攻也抵擋不住吧!”
“不說了!我們該出去見見吉良軍的精銳赤備了!”最上義光最後瞥向帳內孤孤單單躺在床榻上的最上義守一眼,眼眸裏流露著憐憫和悲哀,他所寵信的伊達輝宗在關鍵時刻並沒有想起過來看這個好嶽父,最後還要他這個兒子來收拾爛攤子,卻不知他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失了神誌,作出這等讓人齒冷的行為。
想到這裏,最上義光加快步伐走出去,對這個生身父親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