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越中因為一向一揆的緣故,使得越中地方的國人眾缺席這次會議之外,越後、信濃、上野三國的主要國人都把自家的領地改為旗本領,隻是依然有人在猶豫著,由良成繁就不太高興這種挾勢而強為的鼓動,好像若他們不這麼選就要被孤立起來似的,好在総社長尾、白井長尾、足利長尾三家也沒有表態,他樂得躲在後麵裝傻。
長尾當長瞥到自己的舊主上杉憲政日漸富態的麵龐上,除去一臉的呆愣茫然就隻有神遊天外的表情,暗自歎道這山內上杉家算是徹底完蛋,自從舊主經曆那場兵火巨變,眼睜睜看著上野國人與死敵北條家合謀對付自己,以至於嫡子被殺家業被毀之後,他的精神就徹底被打垮。
即便擊敗北條氏康並重奪上野國的消息,也隻是讓他興奮的喝過幾場小酒,至於其他的動作完全沒有,隻會整日躲在居館裏摟著夫人造孩子,這幾年還真讓他又生下一個男孩,據說上杉夫人呢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孩子,真是化悲憤為欲望努力經營自己的後半生。
再看上杉憲政那泛白的鬢發和深深的眼袋,長尾當長覺得再去多想也毫無意義,暗歎一聲道:“臣下附議!”
白井長尾家的長尾憲景瞥向鄰座的総社長尾家的長尾顕景,後者明白大勢所趨不可逆,這必是那位少殿早有謀劃的策略,意在加強對越後、上野、信濃三國之中眾多國人的控製力,國人被官譜代化,知行領地旗本化,在地武士集中化。
這個世界上雖然有很多愚蠢之徒,但能坐在春日山城大廣間的就沒有一個是蠢笨之徒,他們二人可以看的明晰通透,那麼其他武士必然也是洞悉其中奧妙,正因為所有武士都明白其中內情才更加恭順,不強製不逼迫隨便他們自己拿主意其實就是在挖坑埋人,這個時候誰犯蠢就是自掘墳墓。
他們上野長尾家在越後長尾的長尾景虎時代還能保持超然地位,一旦雙頭政治宣告結束,這層光環就逐漸褪色淪落到眾矢之的,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眸中讀懂這一層淡淡的無奈,知道自己的好日子過到頭了,隨即深吸一口氣躬身說道:“臣下附議!”
由良成繁最終還是失去遮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苦著臉連忙應聲附議,心裏卻暗罵這三個家夥一向不管不顧著上総足利家的軍事部署、政務安排,今日這是抽哪門子風突然就順服起來,害得他也跟著倒黴認慫,就像好端端的被人打一悶棍,醒來卻不知道是為何挨的這一下,真是鬱悶的死去活來。
細川藤孝坐在最前排右手第一位,一直仔細觀察著大廣間裏的動靜,見一眾武士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應合下來,便咳嗽一聲提出新的建議:“完全讓旗本譜代與軍役割裂也是不合適的,畢竟都是自家的兵丁說分就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近人情,要不然就這樣吧!各家的領地裏出丁按照萬石為標準,每一萬石出兩百兵丁,不足一萬按照這個標準遞減,兵丁的糧食由各家領主自給。
變為常備後接受訓練歸屬於我上総足利家統一部署,至於統兵權則由主上任命交給各譜代來擔任大將,但各自出兵丁的大將不能統率自家的兵丁,如緣戚或義兄弟之類的關係也要盡量避免重疊,各家的兵丁死亡後由主家負責撫恤,缺額的兵丁交給各位譜代自己補充,這樣一來兵還是自家的兵,糧用自家的糧,算是保持自家原有領地唯一的一絲羈絆吧!”
聽到這個提議還有許多武士一時間轉不過彎,長野業正卻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就激動的站起來大呼道:“這個好!我等舉雙手讚成!不就是一萬石兩百兵丁嗎?這點糧食我們還給的起!隻求我等郎黨還能為主上效犬馬之勞!”
宇佐美定滿第二個跳起來,興奮的大聲倡議道:“對對!不就是這點口糧怕什麼?兩百兵丁日常訓練用的一日份兵糧也不多,仔細算算不過是一石兩鬥米糧,一鬥二升食鹽,還有兩鬥四升味噌,一年下來不過是四百三十八石米糧,四十三石八鬥食鹽,以及八十七石六鬥味噌,就算一年裏有半年是打合戰時期兵糧翻倍,左右也就是再把這個數目翻一倍,八百七十六石米糧,八十七石六鬥食鹽,一百七十五石兩鬥味噌。
咱們越後海邊就產精鹽,價格便宜童叟無欺不過三貫文一石而已,若是次一點的食鹽隻要一貫五百文一石,自製的味噌大約三貫文一石,若按照我上総足利家的新規定,食鹽味噌全部削減到兩成半供應,每人每天可以吃到一條魚,兩個烤土豆,一碗南瓜湯,這些東西基本都是很便宜的物什,若全部折算成米糧也不過一千石出頭。
諸君可不要忘記我等這一萬石裏可以獲取六千石年貢,即使去掉稅賦也能折算換來五千三百石左右的糧食,另外我等還有主上賜予幾百貫職祿,外加各種扶持遠遠超過一萬石的收益,這可是真正的十中取一呀!諸君若是連這點錢都舍不得出,就真是愧對這祖先賜予我等的武士身份了!”
評定間裏幾百名武士被他這一串眼花繚亂的數字給驚住,許多人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合著,這麼快報出一連串數字不說,還能把上総足利家的軍規了解的細致入微,包括夥食新規和相關標準都有所了解,這份苦功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
坐在最前麵的幾排譜代重臣紛紛側目看過去,對這位宇佐美駿河守投以讚賞的目光,漸漸的大廣間裏恢複正常,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武士們笑著拍起手,對這位白發蒼蒼的武士給予極高的讚譽,他說的非常對也非常好,值得大家一致讚揚。
大家都拍手,坐在稍靠後的武士們也順大流的鼓起掌來,躲在後麵安中忠成瞥向那個神情激昂的老武士,側過臉來低聲詢問自己的同伴:“還從沒發現這位駿河守殿原來還如此精於籌算,片刻間就把一筆帳給算出來,大約隻有那幾位奉行才有這等本事吧!”
小幡信貞和安中忠成同為長野家的女婿,而且兩家還有一些親緣牽扯年齡相近關係很近,年輕人聚在一起說起話來也非常隨意,先四處打量一下才拉著他的胳膊低下腦袋,示意去看那位正在緩緩退回座位的宇佐美定滿所坐的位置。
待安中忠成一臉茫然的回望他,才癟癟嘴說道:“這就是你不懂了吧!駿河守殿這是早就料到的,要不然就是他早就算過這筆帳,總之絕不可能這麼快算出來,否則駿河守就該躋身這幾奉行之一而不是在這時跳出來慷慨陳詞,你仔細看看看駿河守如今的座次便可知道,其地位比咱們還要差一些呢!”
坐在另一側的和田業繁也湊過來,笑嗬嗬的說道:“你這麼一說到還真是如此!算兵糧之類的事情我等不是沒做過,隻是萬石出兩百丁的標準從未仔細籌算,這位駿河守必定是算過一遍才能這麼快報出準確數目吧!”
“噓!快看外邊,殿外有急報送來!”長野業固盯著大廣間外的大片空地邊緣,一名背後插著兩白兩黑四麵微縮旗印的使番快步靠近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