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伊直盛唏噓長歎道:“誰說不是呀!這一場雨落下來弓弦都是軟的,沒有三五日都別想拉開大弓,即使勉強彎弓這箭矢也飛不起來,照這樣下去在接下來幾日的戰功與我等多半是毫無關係的,隻有在大高城裏休整幾日再說了……本以為能跟著主上撈到一份有臉麵的功績,卻不想碰上這一遭,真是讓人惱火呀!”
擔任井伊家目付的關口氏經,笑著說道:“其實也不盡然嘛!信濃守的女兒如今可是貴為主公的養女、鎮府公的側室,據說最近井伊公主有喜了?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呀!以後信濃守殿不用愁不被重用啦!”
“就是!信濃守殿真是生個好女兒呀!能被鎮府公看上那真是幾代人積累的福分,可惜我家的閨女早早的嫁出去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也想沾上鎮府公的光?哈哈!你這老小子也不看看你那熊樣,你閨女我等又不是沒見過,不客氣的說頂多也就算個中人之姿,哪裏有井伊家的公主天生麗質啊!哈哈哈……”
武士們七嘴八舌的吵吵起來,有貪嘴的武士拿出自家的飯團吃兩個,中午勞軍的那些吃食哪裏夠五千軍勢分的,那些栗餅、唐芋被丟進大鍋裏放上雜糧一起亂燉一鍋稀粥,每人一小碗喝下去沒一點感覺,就這奔行半日的運動量給這點吃食還不夠塞牙縫的。
狂風暴雨下了個半個時辰,總算有逐漸減小的趨勢,今川義元躲在簡易的營帳裏望著淅瀝瀝的雨幕皺眉沉思,身上的衣衫被脫下來放在篝火旁烘幹,好在他還帶著不少備用的衣裳,總不至於赤膊幹坐著,小姓們忙著架起大鍋燒熱水,剛淋一場暴雨擔心生病,簡單梳洗沐浴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總覺得不對勁,到底是哪裏有問題?”今川義元盯著地圖有些出神,按說他已經放棄東海街道的大路繞一大圈,而是改走山路盡快靠近毗鄰岸邊的大高城,可到底哪裏會出問題,總讓他感到心神不寧的。
“附近有數路軍勢應該不會有錯,可是本家為什麼總覺得不對,難道是這桶狹間讓感覺不舒服嗎?還應盡快開拔趕赴大高城!”這種不安讓他有些坐不住,招來小姓為自己隨便擦洗幾下就匆匆換上烘幹的衣甲,準備召集武士繼續前進。
就在今川義元在營帳裏忙碌的時候,在桶狹間臨近的山頂上出現無數人影,隔著厚厚的雨幕眺望山下影影綽綽的旗幟,織田信長真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的興奮,緊緊握著太刀猛地抽出來指著下方毫無陣型的今川軍大喝道:“我等尾張武士之武運寄於此刻,所有人聽令!隨著本家突擊!”
織田信長第一個衝下山崗,不知是不是神佛保佑,兩千餘人踏著陡峭濕滑的山坡衝下去竟沒出現想象中的摔絆打滾,在這一刻疾風驟雨是他們最好的掩護,電閃雷鳴為他們遮擋急促的腳步聲,厚厚的雨幕擋住今川軍的視線,待兩千軍勢乘著海上刮來的順風衝到今川軍麵前的時候已經大勢已去。
毫無防備的今川軍被突如其來的軍勢嚇的呆傻,完全不明白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少武士心中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神兵天將不成?看清熟悉的木瓜紋,立刻意識到這是織田家的軍勢,可他們是怎麼過來的呢?
這場疾風驟雨恰好幫助織田家躲過附近層層疊疊的今川軍勢,滂沱大雨和滾滾雷聲又遮住所有聲音,而正是因為這場大雨的襲擊,讓桶狹間附近的今川軍不是躲在樹蔭下避雨,就是呆在營帳裏等待雨過天晴,全然沒料到在這個惡劣天氣裏還會有人從他們身旁經過。
今川軍的五千本陣全是駿河遠江的主力備隊,不是今川義元信不過三河武士,實在是駿河遠江的今川譜代太多,幾十年來一直用這兩國的軍勢,作為自己人早就順手的,三河的武士也樂得躲到遠處不露麵,比如吉良義安就留在遝掛城守著後方,他不覺得自己稀鬆的軍略能立下什麼功績,再說留在後方整理軍務管理糧草也是一份功績。
這場大雨把今川軍的五千精銳澆的裏外透心涼,為了晾幹身上的泥水他們幹脆將鎧甲脫下,將馬匹的韁繩解開,太刀與長槍隨意丟到一旁,弓箭掛在鬆枝之上,三三兩兩的躲在密集的樹林裏避雨,今川義元的本陣裏隻有三百馬迴武士。
在望見織田軍的奇襲軍時,根本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許多武士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鎧甲和武器丟到哪裏,足輕們慌慌張張的套上胴丸拿起三間槍衝進雨幕,但毫無組織的足輕根本無法阻擋織田軍的進攻,一點點微弱的反抗在暴雨中湮滅。
當今川義元聽到遭到突襲的時候,身體一晃差點跌倒,掙紮著站在營帳中眺望本陣大營前的旗幟,破口大罵道:“都是一群廢物!本家撒下天羅地網都被他漏過來,這是織田信長的本陣!他是怎麼過來的?荒尾善次不是說織田信長還在清州唉聲歎氣嗎?那他是怎麼跑過來的!這方圓十幾裏都是我今川家的軍勢,為什麼他還能殺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家的大軍何在,大將何在?”
本陣裏的軍勢實在太少,家老們隻能拿著太刀長槍被迫阻擋如狼似虎的織田軍,今川義元的妹夫,原遝掛城主淺井小四郎政敏慌忙走來扶住他,苦勸道:“主公!本陣軍勢都躲在樹林裏避雨,大營裏隻有三百馬迴武士呀!請主公速速上馬,我等先避過一陣再行定奪!”
“隻有這麼多人嗎!那就隻有暫避鋒芒了!立刻撤退!”今川義元見勢不妙急忙衝出大帳,他又不是傻子當然分得清輕重。
現在再不跑落到織田家的手裏不是當場被殺,就是俘虜後屈辱的死去,他可是要留著有用之身振興今川家的大業,自己的乖兒子今川氏真還有許多東西沒學會,即使這場戰爭最終失敗,隻要他能逃回去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又哪裏能隨隨便便死在這裏。
今川義元的身手矯健,雖然身體不如十幾年前見狀,但穿著幾層鎧甲翻身上馬毫無問題,三百馬迴眾一大半在譜代家老的帶領下頂在大營的門前廝殺,不是倒下的屍體就有他所熟悉的親眷心腹武士,這都是今川家的精華。
他很清楚這些譜代家老是今川家數百年積累底蘊,這一戰極有可能命喪於此,勒住馬遲遲不願離去,淺井政敏見他還不走,急的跪在泥水地裏大聲勸道:“主公請速速離去啊!這裏有我等在為您斷後,我政敏恭請主公速速離去啊!”
“……這都是我今川氏多年的心血啊!就這麼付之一炬,簡直可恨!本家這就走,這就走……小四郎啊!本家希望你能活著回到駿府,到時候本家會為你還有活著的將士們召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本家去也!”今川義元深深的看了淺井政敏一眼,在五十騎馬迴眾的簇擁下迅速離去。
“主公!我淺井小四郎生為今川氏的武士而榮耀,即使去了黃泉比良阪,我也不後悔呀!”淺井政敏跪在水窪裏望著漸漸消失的身影,恭敬的鞠下一躬。
然後站起來抽出太刀,麵對迎麵而來的數十起騎赤甲織田家騎馬武士,大吼道:“縱然身死於此!我等也無憾了!為了報效主公的厚恩,今川家淺井小四郎政敏前來取你性命!”
“今川家石原康盛,高力正重,三浦義就前來取你性命!”幾個勇敢的今川家武士揮舞著太刀,迎著凶猛的騎馬武士發起決死衝鋒,他們的目光中帶著偏執與瘋狂,死亡早已被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