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野棟綱的到來為這座死寂的城堡帶來一絲活力,跟隨他的小馱荷隊送來的城內急需的糧食,還有烹製好的雞鴨魚豬羊等各色葷腥,到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人不在乎犯戒與否,先把饑餓半年的肚子填飽才是正事。
砥石城本丸裏擺開一場盛大的午宴,宴會的主角就是重返信濃的海野棟綱,這位老人不但是真田幸隆的外祖父,更曾是小県郡、佐久郡的主宰,真田幸隆這個外孫就是他的一門家臣,同時也是海野家悉心培養出來的頂梁柱。
一頓午宴演變成敘舊大會,真田家的武士們開始集體憶苦思甜,回想當年海野家在信濃的崢嶸歲月,一晃近二十年過去,當年的毛頭小夥業已步入中年,當年的老家督更是年逾古稀,真田家的武士們看向海野棟綱的眼神充滿了敬佩。
“幸隆啊!讓老夫仔細看看你!”老人家捉住真田幸隆的手,仔細打量半天滿含熱淚地說道:“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啊!想當初咱們逃離家鄉孤苦無依的漂泊到上野國,至今已經過去十幾年了!現在一切都好了,鎮府公把逆賊武田家打敗,村上義清、小笠原長時降服,孩子啊!聽老夫的話!早早的降服吧!”
真田幸隆苦笑一聲也不答話,隻是悶著頭扶住老人家緩緩走上天守閣,他早就料到會變成這樣,回頭朝矢沢賴綱遞過一個眼色,仿佛在告訴他知道自己的擔憂果然應驗,後者隻能回以無奈的表情。
海野棟綱畢竟已經年過九旬,說起話來免不得嘮叨個不停,才一會兒又說到當年的舊事:“你父親故去的早,留下你們兄弟幾個十分艱難,老夫憐惜你們幾個小娃娃過的太苦,就把你們接到太平寺城,一晃三十五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娃娃卻成為名震信濃的第一等武士,老夫這些年吃得苦受的罪也都值了!”
看著蒼老的外祖父,真田幸隆忍不住激動地說道:“我幸隆能有今天的成就全賴外祖栽培,沒有外祖含辛茹苦的撫養,我們兄弟幾人早就餓死在真田鄉裏了,還記得外祖當年就將我幸隆當作家督繼承人培養事情,還曾與舅舅大吵一架,卻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
海野棟綱感歎道:“是啊!當年你舅舅很生氣與老夫鬧了許久,最後還是老夫用事實說服他,我海野氏並非普通武家,老夫肩膀上擔著的可不僅僅是海野氏的家業,還有我滋野一族幾百年傳下來的那份基業,還有信濃、上野兩國幾萬族人的希望,你舅舅隻是個魯莽的武夫,而你才是我海野家理想的家督繼承人啊!”
“……”真田幸隆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無論是他父親真田賴昌建立的真田氏,又或者矢沢氏都出自海野、望月、禰津三氏的支流,這三家就是遍布半個信濃和半個上野大部分國人的嫡流宗家,這個家族就叫做滋野一族。
所謂滋野一族是個並不標準的稱呼,他們的先祖滋野朝臣說起來出身也不凡,乃是清和天皇之子貞保親王所創一支,隻因在皇族裏地位卑微而未能享受到清和源氏的榮耀,隻能以滋野朝臣留存下來,他們的祖上在平安時代也沒有培養出地位顯赫的人物,隻是憑借堅韌不拔的毅力和族中抱團的策略,硬是在信濃、上野兩國紮根生存繁衍下來。
滋野一族以武士第一次登場的記錄,還是源平時代初期的《保元物語》中,河內源氏六代棟梁源義朝所率領的源氏武士中,第一次出現宇野(海野)氏的名號,作為河內源氏白旗下的郎黨親身參與那場波及天下的保元之亂,並親眼目睹河內源氏經曆平治之亂而由盛轉衰的過程。
在幾十年後以仁王舉兵,源氏另一位武家棟梁源義仲於信濃舉兵之際,東信濃最有力的武士,分別是佐久郡的根井行親以及海野幸親、海野幸広父子倆,其實海野幸親與根井行親實際是從兄弟關係,在軍記物中經常記載他為滋野行親、滋野幸親,這表明滋野一族在源平時代已經成為信濃國中舉足輕重的一大勢力。
隨著源義仲的滅亡,滋野一族並沒有因此衰落,《源平盛衰記》記載海野氏一條重要功績,海野幸広在備中水島之戦中,還和足利家的庶子矢田義清同時擔當河內源氏的先鋒大將,並在隨後的戰鬥中與伊勢平氏的第一猛將平教経激鬥,最終力戰而死。
怎麼說這家子也算為鐮倉幕府的建立立過功勞,隨後海野一族的功績理所應當的被鐮倉幕府抬舉,海野幸親的二兒子海野幸氏也是為了不得的弓馬大將,最重要的是他的品行在源平時代無節操的武家社會中是極少數忠勇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