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7章 偷雞不成(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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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陽光明媚的早晨,金燦燦的太陽漸漸攀上八嶽的山尖,籠罩在砥石城上的濃濃霧氣仿佛幕布被緩緩拉開,久違的燦爛陽光普照大地,既不像正午的烈日炎炎那麼刺眼,也不似傍晚的落日餘暉的暮色蒼茫,它是那樣的溫暖飽含著淡淡的金色光輝,滋潤著山間的花草樹木,這便是信濃一年裏最好的時光。

強勁的山風吹入砥石城裏,將城內那股腐臭的氣息吹散,城內的街道裏橫七豎八倒斃的平民屍體無人收拾,還有力量活動的隻有城頭瑟縮的守城士卒,自去歲兵敗川中島以來,真田幸隆帶著八百殘兵裹挾千餘鄉民躲到砥石城上堅守,至今已過去半年多。

堅守這半年裏真田軍麵對著越來愈多的吉良軍圍困,秋末還是村上義清領著六千國人軍,待春播後就增加到八千人,從砥石城的北方洗馬城、根古屋城,到東麵的真田城,西麵的豐城,南麵的伊勢崎城構築起一道嚴密的城砦包圍網。

既然打不上山就幹脆用斷糧的手段耗死你,自去年十月到現在真田軍沒有一粒糧食的進益,冒死上山送糧的真田鄉農民全部被捉去流放到佐渡島挖礦,更糟糕的是裹挾來的農民缺衣少糧,到是有一大半凍死餓死在城裏,一時間城內民怨沸騰,紛紛要求城主開城放他們下山。

可真田幸隆哪裏敢放他們走,大家一起忍饑挨凍到也罷了,這時若是把鄉民全部放走城裏的守軍還有多少士氣,沒人不想活著掙一條命,更沒人願意跟著武田家一起陪葬,但他真田幸隆卻不能撒手,他心裏堵著一口氣做忠臣不事二主,武田信玄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武田家。

聰明的人往往更偏執,認準一條道非得走到黑,矢沢賴綱好說歹說都沒能說動他,反倒被真田幸隆奚落幾次讓他投敵便是,因為這事讓兄弟間的親密情誼也冷淡幾分,有的時候真田幸隆也很後悔,但是他的兒子還在武田家手裏根本沒有選擇,即便不提忠誠也總得為子嗣考慮。

為安撫城內騷動的鄉民,真田幸隆賭咒發誓來年春天一定搶來糧食,好歹撐過斷糧半年的見那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初春的口子上城內的糧食已經基本見底,真田幸隆帶著八百殘兵冒著危險下山到伊勢崎城裏搶糧,卻不意中了村上義清的圈套,八百條漢子隻有六百多人逃回來,其餘的武士都陷在山下的伊勢崎城外。

逃回來的士卒大半是負傷的,可城內莫說是缺醫少藥就是糧食也快沒有了,這些受傷的士卒隻能在傷口感染後痛苦的死去,真田幸隆咬咬牙把他們的屍體全部焚燒,留著這些傷患感染的死屍隻會帶來災難。

城裏斷糧半年衣食無著,無奈之下城內從守軍到農民都開始限量供應糧食,無論民夫還是士卒都是一人一餐,民夫們一餐隻給碗清湯水似的稀粥,足輕好一些還能撈到點米粒吃但也好不了多少,武士們吃的是飯團和濃粥還勉強能活下去。

就這一餐吃和沒吃差不多,沒有飯吃農民哪裏受得了,才半個月不到就出現大批大批的農民餓死,許多人死屍集體倒斃在城門口,偏偏武士們也吃不飽飯,足輕們掙紮在生死邊緣整日瑟縮在溫暖的城牆根,哪裏有力氣去收拾那些死屍。

隨著氣溫上升那腐臭味簡直讓人難以忍受,更糟糕的是瘟疫隨時有可能發生,城門口已經被劃為生命禁區,四周用圍欄給阻擋住,真田軍已經一力氣守城,也無須守城,隻用這些死屍堵住城門就是最大的生化武器。

米山城、桝形城兩三百守軍隻能守著城砦卻不敢出門搶糧就更加艱難,才到五月饑荒就把城內的守軍全部擊倒,兩座城主見勢不妙立刻開城降服,寧願去俘虜營裏吃一日三餐也不願意關在城裏一日吃一餐,但真田幸隆仍然咬牙堅持著,偏執的性子在他這裏演繹到極致。

村上義清仿佛打定主意不進攻,耐著性子繼續玩他的斷糧策略,你不下來我也不上去,大家比誰的耐性強,恰好此時信濃正在做撤並新村,重新規劃農田責任者及新田的開發,村上義清身為北信濃旗頭晉升上総足利家譜代家老,北信濃幾郡裏方方麵麵的政務都需要他來負責推進,確實沒功夫分心他顧攻打一座注定完蛋的死城。

砥石城之所以屢屢阻撓大軍,第一是因為地勢險要周圍幾座支城互為犄角,以此彼此馳援保證安全,第二是依靠周圍的援軍保護側翼,即便被敵方大軍包圍也可以憑借友軍的保護安然渡過圍城的威脅,這一點與西上野以箕輪城、鷹留城為核心組成的幾十座堡壘群類似,不是依靠一座堡壘守城,而是靠數個、數十個堡壘群的規模化效果來阻擋敵軍大肆圍攻。

所以當砥石城的犄角米山城、桝形城陸續陷落,四麵八方又被圍死沒有一丁點援軍幫助的時候,這座堅城就變成一座死城,任他糧草堆積如山士卒精銳善戰又能如何?隻需掐斷城內的糧草進益和後方的支援,困住你一年,兩年,三年到最後終歸還是死路一條。

砥石城天守閣,真田幸隆側臥著半日裏沒有動彈,他的身形枯瘦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一大把長長胡須許久沒有打理,多日的饑餓讓武士們隻能用躺臥的方式減少饑餓的折磨,活動的越多就越沒有力氣也越容易饑餓,當躺著不動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這座山城已經離滅亡不遠了。

去歲戰敗撤退時走的匆忙,就連他的妻子恭雲院被丟在老家真田城裏沒來及帶到砥石城,現在卻不知身在何方有沒有陷入,城裏現在活著的人不過五百人,這還是半個月前的數據,或許在某天早晨醒來會發現更多的人因為饑餓而死去。

矢沢賴綱有氣無力的推門進來,長期的饑餓讓他的身體有些浮腫,厚厚的眼袋說明他的精神狀態很差,相似的雞窩頭和身上的臭味難以掩蓋,至於虱子什麼的早就見怪不怪的,矢沢賴綱見他躺著不動也不驚訝,晃晃悠悠也躺在榻榻米上。

“糧食不多了,一日一餐還能堅持七八天,再這麼下去就隻有改成兩日一餐了。”

真田幸隆的眼皮動了動,過了好一會兒說道:“城外每日還是射來傳信的箭羽嗎?”

“嗯!最近的傳信是越後那邊把典廄和太郎殿以及俘虜們放回去了,隻是不知為什麼沒有放我們走。”

“城外的人還真是有心,每日都來勸降信,每天變著法子誘惑我們,卻不知本家絕對不會輕易認輸的!”真田幸隆目露嘲諷之色,對村上義清玩的把戲根本看不上眼,在他這個資深攻城專家的眼裏,圍城斷糧永遠是最蠢笨的方法,村上義清顯然就是這種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