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是我殺的。”
趙福生轉過頭。
此人年紀看起來已經很大了,頭發蒼白,稀疏得很。
一張泛黃的汗巾裹在他額頭上,他牙齒都掉了一半,此時麵對趙福生的盯視,他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雙腿抖個不停:
“是我殺的。”
趙福生覺得有些荒謬,不由問他:
“你怎麼殺的?我看你年邁體弱,發脫齒落,恐怕連提刀都提不起。”
那老頭兒裝著沒聽到她後麵的話,就道:
“楊家、楊家與我有恩怨,他兒子跟我兒有過口角,他們家近來剛生了娃,他婆娘沒有奶水,娃餓得半夜驚叫喚,吵得我睡不安寧,我聽得很煩,昨夜、昨夜就提刀把他們一家殺了。”
“聽起來是像這麼一回事。”
趙福生點了點頭,又問他:
“那楊家人的屍體呢?”
他聽到這話,反倒鎮定了一些,說道:
“屍體我丟進林家後頭的大糞坑裏了。”
他說這話時,語速要快些,不像先前結結巴巴,純粹是在編故事,由此可見,楊家人的無頭屍恐怕真的被扔進了糞坑裏。
“大人——”
範無救聽到這裏,正想說話,趙福生舉了下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看著這老頭兒:
“誰幫你拋屍的?”
“什、什麼?”那老頭兒傻愣愣的問。
“你說你將屍體拋進糞坑,誰幫你扛的?誰就是同犯,都得砍頭的。”趙福生冷冷道。
一聽要砍頭,蔡大頭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但不知為什麼,他卻硬生生的強忍害怕,沒有出聲。
“沒、沒有人幫我,就我一個人。”老頭兒搖了搖頭。
“你唬誰?”趙福生不由笑了:
“楊家九口人。”除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之外,就楊鐵漢的兩個女兒年幼些,其他都是成年人。
縱使流土村的人貧窮,各個身材矮小瘦弱,但要想將九個死人搬走,可非一個老翁能辦到的。
趙福生道:
“從王渾看到現場到回城,及至我們趕來,前後不花一個時辰。”
她想了想,說道:
“這樣吧,你既然說是你一人所為,你將我這裏兩個令使背扛起來,走到林家後頭的糞坑處丟下去,我就信你。”
範無救聽到這話,不由膽顫心驚:
“這兩個令使是——”
“就範大、二哥吧。”
“……”
範無救瞬間變了臉色:
“其實、其實劉義真也可以。”
“不可以。”劉義真冷冷拒絕他。
村民們噤若寒蟬。
那承認殺人的老頭兒騎虎難下,顫顫巍巍的起身,走到二範身邊,說了一聲:
“官爺,得罪了——”
說完,將馬步一分,就要伸手去扛人。
他也幹農活,雖說瘦,手上卻確實有些力氣,硬生生的將範無救扛起。
但他畢竟年邁,且常年吃不飽,哪裏有力氣能扛得動兩人。
“我、我是一具一具屍體扔的——”
“那你一人一人的抱就是。”
趙福生點頭。
老頭兒扛著範無救跌跌撞撞往院外走,其他人既是不忍又覺得忐忑,跟在他身後。
他走不了幾步,便雙腿打顫,才剛出楊家院門,還沒跨過門前的陰溝,便一跟鬥摔落下去。
範無救早有準備,翻了個身站穩。
那老頭兒扭著了腰,癱倒在地,痛吟不止。
“我看你們還有什麼把戲。”
趙福生哼了一聲:
“我的時間有限,沒功夫陪你們閑扯。”
她振臂一甩手:
“我現在最後給你們一個機會,楊家的事如果老實交待,事情最終結果與你們無關,流土村自然無事,如果再欺上瞞下,誤了大事,你們全村都得問罪。”
“問、問罪?”蔡大頭道:
“問什麼罪?”
“你們如果說殺了人,砍了楊家人的頭,自然是要抓進衙門。”範必死道。
“那、那幾時能放出來?”蔡大頭跪在地上不安的問:
“再過幾個月,就要下地插秧了——”
他這話天真又愚蠢。
範必死本來厭惡村民,但聽到此處,卻險些笑出了聲:
“還回來插秧?若是驗明楊鐵漢一家是你們所殺,殺人的、拋屍的全部都要殺頭的,一個都活不下來。”
“什麼?!”
村民們一聽這話頓時就慌了。
鎮魔司這樣的說詞顯然與他們最初預設的不一致,本來如鐵板一塊對好說法的村民頓時離心,臉上露出猶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