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晌午兄。”這就是北嶽狂人的真名麼?
“別這樣叫俺,文謅謅的,俺聽得不舒服!”大漢皺起眉頭,這世上會這樣叫他的隻有那個女人。一想起那個女人,大漢連笑都笑不出來。
“那麼,在下該如何稱呼兄台?”悠發現狂牛又變回剛才進店時的情況。
心不在焉的,大漢開口道:“俺爹都叫俺小牛,你就叫俺牛哥好了。”
“牛哥,小弟名悠。讓這小子佔便宜了。悠想到了鐵牛的生辰八字。
鐵牛啊鐵牛,我現在總算明白你和北嶽狂人的關係了。但……
悠下決心要在今晚從狂牛口中打聽出一切。
“牛哥是否有什麼心事,小弟瞧你……”
鐵晌午不肯說話了,一個勁地埋頭喝悶酒。從午後到現在,他已經喝了不下五壇烈酒,平時不怎麼飲酒的他若非內功深厚,現在恐怕早已經變成一灘爛泥。
“說起來小弟也有心痛事啊!”悠搖頭嘆息道。
鐵晌午撩起眼皮。
“說來不怕兄台恥笑,小弟半年前娶了一位夫人,可我這夫人總好像有什麼秘密瞞著我,老是在我不留意的時候離開我走的無影無蹤,可憐小弟我天涯海角尋他……唉。”美麗的男人臉上露出悲哀之色。
“可怎麼說他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說實在的,要小弟丟棄他,還真有點不捨。”這話一出口,悠忽然發現自己越發想念起他的傻牛了。
抬眼看看眼前隻有他家鐵牛一層皮的北嶽狂人,想到這狂牛也是那傻牛的一部分,忽然覺得醉酒的狂牛也變得可愛起來。
突然!悠的臉色不爽起來。
瞧他這樣子,莫非吃了女人的大虧?……哼!竟敢背著我搞女人!蠢牛!看我回去怎麼教訓你!
可能含了真情的一句話,讓同樣有悲哀心事的晌午大有感觸,一時更覺眼前這人不同於一般書生。
“瞧兄台對女子如此憤怒,難不成兄台吃了女子大虧?是哪裏女子,要不要小弟幫你出氣?”等本王找到那狐狸精,就把那狐狸精剝皮煮狐狸湯喝!
晌午抬起頭,搖頭悲笑,“如果俺能找她出氣,俺早就出了這口氣!可她是俺……娘啊……”
“你娘?”再也沒想到會在此時冒出鐵牛娘來,悠不由大吃一驚。
“是俺娘,俺哪……如果不是她離開俺爹,俺爹也不會……鐵晌午一提起那對娘真心實意的傻爹爹,真正悲上心頭。
話匣子一打開,也沒辦法再打住。這悲痛他一個人已經憋得太久了。
包括他親生弟妹都不知道他們的娘還在人世,而且還過得異常滋潤舒適。
“俺娘是個美麗聰慧的女人,俺爹遇到她時真的驚為天人。那時候俺娘被盜匪劫路,是爹救了她,之後娘便以身相許嫁給了爹。”
嗯,很古老的故事情節。悠在一邊作出評斷。
之後的悲情故事,悠已經能猜出大半,看鐵牛就知道鐵牛爹是啥樣,一個美麗聰慧的女人,又怎肯守住一個老實憨傻的男人一輩子?
狂牛如此厭惡讀書人,大概是她娘婚後,被個和她爹完全相反類型的文人所吸引,然後丟下丈夫和孩子,與那讀書人私奔了。
俺爹一直不知道俺娘的身份底細,隻道她是個家道中落又遭劫難的千金大小姐。娘說願意嫁給他時,李伯告訴俺,俺爹高興得都哭了。”
“聽李伯說,其實俺爹自打第一眼見到娘,心裏就裝了她,但他始終認為自己配不上娘,連一點喜歡之意都不敢洩漏。”
“娘嫁給爹後,爹對娘好得讓村裏所有女人都眼紅。家事、田裏的事都是爹一個人包了。爹為了怕娘寂寞,還經常帶娘出門轉轉,家裏有什麼好的都給了娘。”
“娘說為了防身想學武,爹也把一身武學盡相傳授。擔心娘起步太晚,還特地從聖醫那裏,求來培元固本的藥物給娘打基礎。”
聖醫?鐵牛的爹到底是何方人物,竟能找得到那行蹤飄忽不定的二位?
最讓悠驚訝的是,就算聖醫心慈,禁不住別人哀求,但有那位在身邊,別人就算想靠近聖醫三尺之內,也還得先看那位答應不答應哪!
二十年前武林中姓鐵的高手……莫非是?
“李伯說娘那時一直都像有心事的樣子,俺那時還小不懂事,直道娘喜歡發呆,而爹也經常看著發呆的娘心裏犯愁,就生怕娘過不慣鄉下的日子。在爹的擔心中,就這樣過了十年。”
“十年啊,娘讓爹作了十年的夢。生下小弟後不久,娘就走了……俺爹卻沒法從夢裏醒來……”
男人號啕大哭的樣子真醜。其實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都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悠平生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在他麵前哭哭啼啼。但是……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他們家的那隻傻牛,也不知怎的,靂王心裏這個擰啊!
“阿牛……”
“俺爹是個傻子!她要走就讓她走唄!俺們爺四個過日子不也一樣?俺也可以幫爹帶小妹小弟,俺也可以幫爹下田下地,爹為什麼就……為什麼就……嗚哇!”
嘆口氣,也顧不得維持麵子裏子了,悠抓起袖子給自己的夫人擦起眼淚鼻涕來。
“阿牛,別哭了,將來我幫你爹出氣。來,告訴我,你爹叫做什麼?”
“俺心裏一直把娘……也當作和爹一起死了,要不是那天和李伯出城,不小心撞見她從轎子裏探出臉來,俺都忘了她還活著這件事!”嘶,擤鼻涕。
“原來她一直在騙俺爹,她說謊!她根本不是什麼落難的千金……她怎麼可以那樣狠心,害死了爹還不夠,還想要俺這個兒子的命……俺們鐵家欠她的嗎?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嗚嗚!”擦擦,眼淚怎麼都擦不完,換一邊拽過來繼續擦。
吳鄭天和其他四名侍衛,皆認真觀察起周圍的狀況來,總之盡量不把眼睛往那兩位身上瞟。
“阿牛,告訴我你爹娘的名字。”天下的靂王認命的貢獻出自己左右兩隻袖子。
“嗚嗚……”大男人抓著悠的衣袖邊哭邊擦,哭多了,哭累了,酒勁上湧,慢慢的趴伏到桌麵上,逐漸就隻能聽到時不時的抽噎聲。
“阿牛?鐵晌午?“
沒聲了。
拽拽那隻被壓住的袖子,擰擰那人的耳朵。
“鐵牛!”悠湊到鐵晌午耳邊怒吼了一聲。
“嗯……阿悠?”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
“鐵牛?”悠以為自己耳朵聽錯。
“那個……混帳小白臉!老子遲早有一天抓到他……擰下他……呼嚕嚕……”
悠慢慢直起身體。不留情的伸手用勁一扯,嘶啦一聲!
他不在乎的抖抖半截袖子站起身,麵無表情的吩咐道:“備車!帶夫人回府。”
“是!”吳鄭天立刻領命離去。
車子來了,小酒家內羅列走出四位身強力壯的侍衛型人物,緊接著,就見一身材修長麵目俊秀的年輕男子,肩扛一龐然大物施施然走了出來。
砰!把肩上睡得人事不知的累贅隨手扔進車箱內,俊秀人物也隨後上車關門。吳鄭天在內的五位侍衛排列到馬車兩邊,隨著豪華馬車車輪的滾動一起向城內行去。
馬車走了不到片刻,小酒家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堆閑人,來向店家打聽消息來了。
就算天已黑透,還是有那明眼人,認出了馬車身上的家紋乃屬靂王府。
不提靂王回到靂王府就立刻布下數個命令的內容,且說在子時,夜深人靜,靂王府,靂王爺的寢室內。
如果說皇甫悠原本還對鐵晌午的身份有一分半的懷疑,但在剝光男人的衣褲後,見到酣然大睡的狂人,胸前掛著一塊玄色八卦玉珮。
看到那枚揣放在狂人懷裏,髒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絲帕,悠已經可以十成十肯定,號稱當今第一高手的北嶽狂人,和他家那隻傻牛確是同一人!
輕輕摁摁鐵牛左肋下已成淡青色的掌印,雖然輕,但酣睡中的鐵牛似乎仍舊感受到痛楚一般,身體反射性的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