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去民政局!”
陳遂良一聲冷笑,卻將矛頭轉向陳清霧:“你是不是在你媽麵前拱火了?”
陳清霧語氣平靜:“為什麽不能是我媽自己想離婚呢?”
廖書曼出聲:“清霧你別搭理他,越搭理他越來勁。他跟孟家關係網裏幾個生意夥伴合作的訂單丟了,現在就是在找人撒氣。”
廖書曼不提也罷,一提陳遂良更是大為光火,朝著陳清霧喝道:“兩家的關係都被你攪崩盤了!前些年提起結親的話題,孟祁然吭都不帶吭一聲,都那樣了你還一味倒貼。現在他回心轉意了,你怎麽又嫌他配不上你了?”
這些年,廖書曼其實平日能不吵架就不吵架,百分之九十的事,能糊弄就糊弄過去,“陳遂良,這是你女兒,說話之前能不能過一過腦子?”
她看向陳清霧,“都說了讓你別搭理他……”
話音驟然一頓,因為看見陳清霧眼淚大顆地滾落下來。
說起來,她這個女兒,從懂事起就幾乎不怎麽哭了,那時候住院打留置針,左手換右手,取針以後手背一圈烏青,好久都不散。
含鈉的藥水有刺激性,輸入靜脈會有些痛感,她也從來不吭聲。
住院期間,陳遂良一天隻去探望個十分鍾時間,那十分鍾裏她一定是笑著的,好像生怕自己一旦愁眉苦臉,就會被厭棄。
她跟孟弗淵公開,陳遂良也不是沒說過更嚴重的話,上回都沒哭,這次卻怎麽突然哭了?
陳遂良看見陳清霧的情態,一時沒作聲了。
陳清霧腦袋低下去,卻是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希望一開始就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
她深吸一口氣,“……小時候學說話慢是錯的,生病是錯的,性格敏感是錯的,不會左右逢源是錯的,不讀你喜歡的專業是錯的,出國留學花那麽多錢是錯的,不做你安排的穩定的工作是錯的,喜歡孟祁然是錯的,不喜歡他也是錯的……更別提現在跟孟弗淵在一起,大錯特錯……”
好像她的人生,在陳遂良眼裏就是一本錯題集。
之前受了那樣多的委屈,也從未想過要發泄,現在卻仿佛一丁點都忍受不了,隻想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是因為被人全盤地接納過,知道自己的缺點也是換個角度欣賞的風景,所以陡然生出了反駁的底氣嗎?
或許愛是一個人最大的底氣。
這一連串的追問,讓陳遂良一時啞了火。
廖書曼這時候伸手。
陳清霧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廖書曼拉住她的手,“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之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嬌氣。”
陳清霧不知該不該笑一笑。
廖書曼看向陳遂良,“她是回來探病的,不是來討你罵的。你自己有本事,自己拉客戶去,離了孟家不能活是嗎?你說清霧倒貼,你自己不是在倒貼孟家?”
這一句幾乎是直戳陳遂良的痛處。
他做這一行的時候,孟成庸已經起步了,無論人脈還是資源,都要豐富得多。所以那時候與孟家結交,動機是否單純,大家心裏都有數。
不過後來陳遂良做得很好,隱隱有齊頭並進之勢,兩家才成了平起平坐的局麵。
陳遂良一時氣結,偏生又想不出反駁的話,不愧是生活多年的枕邊人,一句話一針見血。
拂袖,徑直往外走去。
保姆正在往桌上端菜,見陳遂良怒氣衝衝的,也不敢問,隻跟陳清霧說飯已經燒好了。
“您要不要吃一點?”
“不想吃……”廖書曼抬手按了按額頭,蹙眉道,“你扶我去樓上睡一會兒。”
陳清霧也不甚有胃口,就讓保姆阿姨先放著,等會兒熱一熱了再吃。
到了樓上,陳清霧扶著廖書曼在床上躺下。
她墊高了枕頭,又掖了掖被子,退開時,卻見廖書曼正注視著她。
“……怎麽了?”
“清霧,我從來沒覺得不希望生下你這個女兒。好的壞的,體驗都是獨一份。隻是我跟你爸一地雞毛,有時候也隻能這樣了。”
“……您可以離婚的。”
“離婚不離婚無非就那樣。你爸的個性,我要是提離婚,他一定要跟我打官司,拖上三年五年,人都煩了。他不會佔我便宜,但可能也不會讓我佔他便宜,財產分割都麻煩得要命。”
陳清霧理解不了,她是一旦沒了感情,必然會劃清界限的那種性格,“……你不會覺得委屈嗎?”
“早就沒這種想法了。他說什麽我都能當個屁放了。”
“……或許離婚以後,還能碰到更喜歡的人呢?”
廖書曼搖搖頭,“年齡相仿的,人家肯定傾向於找年輕的。比我年輕的,我又得掂量別人是不是另有所圖。”
陳清霧一時沒說話。
“你不必理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你這樣單純一點也好。祁然我是看著長大的,雖然自由散漫了一點,但本質不錯,到了一定年紀,自然就安定下來了。至於孟弗淵,他肯定是更穩重一些。我的忠告是,任何時候都堅持自己的事業,這樣往後你跟孟弗淵走到什麽境地,你都能有餘力全身而退。當然,我肯定是希望你們一直好好的。”
她與陳遂良校服到婚紗,開始的時候多美好,結束時就有多幻滅。
任何角度,她都希望女兒的感情,能逃脫蘭因絮果的宿命。
陳清霧很少與廖書曼這般敞開心扉地深聊過,她笑了一下,“……您是不是看我剛剛哭了,所以哄我啊。”
廖書曼哼笑一聲,選擇玩笑回應:“那不然怎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怕您嫌我煩……以前都是您徹夜照顧我……”
“我嫌煩早就把你扔給你爸,自己跑了。”
“那您要告訴我啊……您不說我怎麽知道……”
這樣撒嬌的語氣,廖書曼隻覺得久違,甚而陌生,以至於一時間手足無措。
頓了頓,她伸手摸摸陳清霧的臉,“好了好了。我以後告訴你。我看到你朋友圈發的海報了,是你自己的展覽?”
“不是,是翟老師發起的展。”
“那什麽時候你能辦展了,請我去看。”
“好。”陳清霧笑起來。
“我睡會兒,你下去吃飯吧。”
陳清霧去樓下倒了杯水,放到廖書曼床頭櫃旁邊。
這時候,廖書曼又補充了一句:“往後不用管你爸的事,他這人又偏執又好麵子。你反正跟孟弗淵在東城待著,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他不會給孟弗淵難堪的。孟家那麽多人,他真正服氣的也就孟弗淵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