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會麻煩你。”
“你先說。”
陳清霧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取出了壓在筆記本電腦下方,打印出來的那一份“拾珠計劃”的文檔,遞給孟弗淵。
孟弗淵接過,一邊翻看,她一邊簡要介紹:“是翟老師和瓷都幾個資深的陶瓷藝術家,聯合發起的一個展覽計劃,第一屆計劃展出10位陶藝師的作品。總策展人也非常專業,做過很多高規格的陶瓷展。我的一位師兄是負責人之一,一直催我交報名材料。”
“你不告訴我,是因為需要我去聯係我那位朋友?”孟弗淵抬眼,盯住她。
“……嗯。”
“這純粹是一件公事。如果能夠促成莊老師的作品被更多人欣賞,我義不容辭。”
陳清霧知道不是,至少,不全是公事。
他這樣說,是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
“這展覽的介紹有電子版嗎?”
“有。”
“發給我。我去聯係我那位朋友。不過事先說好,他不見得會同意。”
“沒關係。能幫我聯係就已經很麻煩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能怎樣同等地回報你。”
話音落下後,陳清霧察覺到孟弗淵靜默了一瞬。
他抬眼看向她,那目光幽深,像冬日冰層下的暗河,“……一定要跟我這麽客氣嗎,清霧。”
陳清霧微怔,不知如何回答,隻下意識地:“……對不起。”
孟弗淵暗歎了一聲,“我才應該道歉。我說過不會再來找你,但還是失言了。”
說罷,他放下了手中的照片和文檔。
隔了玻璃,外頭的風雨聲仍然十分明顯,那雨水澆在落地窗玻璃上,大有要將其鑿出千窟百孔的架勢。
陳清霧意識到孟弗淵是打算告辭了,忙說:“……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真的很感謝你特意趕過來關心我的情況,這麽糟糕的天氣……”
孟弗淵起身的動作便這樣停了下來。
陳清霧垂下目光,“……至少,至少等雨小了再走。”
沒有聽見孟弗淵作聲。
暴烈的風雨聲,襯得室內一片寂靜。
這一瞬極為漫長。
“抬頭,清霧。”
那聲音低沉,並不是強烈的祈使語氣,卻使陳清霧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目光。
“我不缺多餘的關心,更不喜歡這份關心是出於感動和愧疚。”孟弗淵正直視著她,目光分明並無波瀾,但那種平靜卻格外的迫人,“你能忍受嗎,一個對你別有用心的男人,跟你同處一室。”
陳清霧無法控製自己呼吸一滯。
她心裏一直有點把孟弗淵當做長輩看待,因為六歲的年齡差擺在那裏,她讀初中的時候他都去讀大學了。加上他從來性格端肅,不苟言笑。
所以當知道孟弗淵喜歡她的時候,她隻覺得分外割裂,始終無法調和那種認知上的混亂。
直到此刻,他直視著她,用最嚴肅的語氣,剖白自己對她“別有用心”。
這種帶有破釜沉舟意味,極度坦誠所帶來的壓迫感,讓她陡然意識到,他作為異性的某種侵略性,才是她今晚一直不自在的根源。
孟弗淵仍然目光不錯地直視著她,“你可以回答我,你現在困了,想去睡覺。那我馬上離開。”
空氣似乎變得粘稠,使得她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重了幾分。
她莫名地不敢低頭回避他的注視,隻能如他命令地繼續抬著頭,手掌暗自扣緊了沙發椅的邊緣。
“如果三十秒之後,你不回答,那我就認為你默許……”孟弗淵頓了頓,聲音好似不可避免地啞了兩分,“……我可以追你。”
陳清霧睫羽一顫。
她看見對麵孟弗淵抬起了手腕,目光落在那支銀色腕表上,仿佛當真在計時。
一、二、三……
她也不自覺地在心裏默數,但數到十,呼吸就亂了。
孟弗淵一直不曾抬眼,就那樣盯著表盤。
空氣好像被繃到極限的透明薄膜。
她快要無法呼吸。
“陳清霧你怎麽還沒睡,這都幾點了……”忽從臥室方向傳來一陣靸著涼拖的腳步聲。
像有“啪”的一聲,那本該張力到達極限自然崩裂的薄膜,被人為紮破了一個洞,開始嘶嘶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