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後站定,低頭看一眼,她手臂抱著的那本書,是《電影分鏡藝術典藏》。
“你這裏好多電影相關的專業書籍。”陳清霧笑說,“是因為喜歡看電影嗎?”
“……算是。”
陳清霧聽出來他的語氣似有不願深談的意思,就沒再問。
默了一瞬,突然想到什麽,又說:“淵哥哥你的頭像是不是電影截圖?”
“嗯。一部無聊的老電影。”
陳清霧當然聽明白,孟弗淵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問“什麽電影”。
她從來尊重他人的社交界限。
此時,她目光正掃過上方架子上一本弗朗索瓦·特呂弗的自選影評集,就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這是那個法國的新浪潮導演嗎?”
孟弗淵點頭。
“他的電影我好像隻看過《四百擊》。老的黑白電影還是比較有觀影門檻。”陳清霧踮腳,去取那本書。
忽覺孟弗淵倏然往前走了半步,從她身後抬起手臂,手指按住了那本書的書脊。
他的手指,距離她的指尖隻有不到寸許。
身後的人存在感驟然如此強烈,使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緊,身體都僵硬了兩分。
孟弗淵沉聲說:“不好意思。這本書不能借給你。”
原來他不是替她拿書的。
陳清霧手立即垂下來,點點頭,壓根不敢去問為什麽。
所幸孟弗淵下一瞬就退回去了。
他同時問道:“想看電影嗎?”
閱讀角對麵的那麵白牆上方,安置了投影幕布。
陳清霧無聲鬆了口氣,“我最近有點浮躁,可能不太看得進去。就隨便翻一翻書吧。”
孟弗淵便指了指閱讀角,讓她自便。
陳清霧拿著手裏這本書去角落坐下,深棕色單人真皮沙發,分外柔軟,人像是被嚴絲合縫地吸進去了一樣。
孟弗淵將工作台上那盤青提端了過來,放在她麵前的小桌上。
陳清霧笑說:“天啦,這也太驕奢淫逸了。”
孟弗淵輕笑了一聲,自己轉身去書桌那兒坐了下來。
他打開了台式電腦,熟練登入工作軟件,停留在事項審批後台界麵,目光卻不自主地越過電腦屏幕,看向角落裏的陳清霧。
她手裏那本書算是工具書屬性,並不十分好讀,但她看得十分認真,那一盤青提,一開始就忘了伸手去拿。
她從來就是個認真的小孩。
認真接受治療,認真熬夜看書補上頻繁請假耽誤的功課進度,認真決定未來誌願並毫不動搖地堅持,認真以無可爭議的成績考入頂級美院的陶瓷係……
認真地喜歡祁然,現在也似在認真地放棄。
陳清霧忽然身體一動,稍稍換了坐姿。
孟弗淵立即收回目光,隨意點開了後台的事項。
心裏清楚忙碌隻是假象。
就像臨時回來的理由也是謊言——他擔心兩方父母會給她施壓,而自己作為知情人,或許多少可以解圍一二。
為了陳清霧,他撒了無數的謊。
最大的謊是一開始就騙過了所有人。
孟弗淵假意忙碌一陣,再抬頭看去,卻見陳清霧將敞開的書抱在胸前,歪靠著沙發靠背,就這樣睡著了。
他動作輕緩地起身,走到她身旁去。
躬身試著伸手去抽那本厚得要命的工具書,見她抱得實在太緊,也就作罷。
轉身取了搭在椅子上的薄毯,給她蓋上。
他退後半步,垂眸看著眼前熟睡的女孩。
睫毛低垂,幾如扇羽,落在眼瞼下方的淺灰色陰影,襯著瓷白膚色,有種讓人屏息的脆弱感。
換作以前,絕難想象有一天陳清霧會待在他的書房裏睡午覺。
這種念頭根源上就是一種冒犯。
現在這一幕,似有天意垂憐,更有他小心翼翼的經營。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怕她覺察,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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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孟祁然帶一身暑氣回家。
他先往茶室去了一趟,沒看見孟弗淵和陳清霧,很是驚訝,“他們還在開會?”
祁琳說:“幾點了?”
“三點了。”
祁琳嘀咕:“不知道啊。”
孟祁然轉身便往外走,“我看看去。”
上了三樓,剛走到書房門口,那門打開了。
孟祁然定步,“哥,霧霧還在裏麵?我進去看看。”
孟弗淵抬起手臂將他一攔。
“我知道這是你書房,我就進去看看。”
“清霧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