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便消失於門扇後方。
他總在暗處目送,是以回憶裏的大多數篇章都是背影。
單手搭住方向盤,伸手摸過排檔儲物盒裏的煙。
抖出一隻,湊近點煙器點燃。
車窗沒關,帶霧氣的風灌入,一截煙灰散落,他懶得去撣。
誠如常語所說,有些事跟咳嗽一樣無法掩飾。
即便捂住嘴,在黑暗裏蒙住三層被,也會從微顫的肩膀泄露。
他以為掩飾得極好,沒想到叫裴卲一眼看出。
今日倒是蒙混過去,往後呢。
不屬於自己的,到底一開始就不該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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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過去,步入初夏的東城綠意葳蕤。
孟弗淵從實驗室出來,收到安姐的微信,說是人在科技園門口,給他送點東西。
孟弗淵請安姐稍等,步行去往門口。
安姐提著一籃點心,說是感謝他聯係到了人脈給她的小孩寫推薦信,“過一陣請你吃飯。”
孟弗淵說:“不客氣。”
安姐笑說:“你那位小朋友,給我做的茶具怎麽樣了?她微信上也沒問過我,不會跑單了吧。”
“那不會。她性格比較內向慢熱,不找您應該就是進展順利。”
安姐點頭:“也是,藝術家都有點社恐。”
安姐將點心遞給他,“自己烤的,拿去嚐嚐吧。”
“點心不收了,您知道我跟裴卲都不愛吃這個。”
“那你幫忙送去給清霧小朋友嚐嚐吧,上回在我那兒喝茶,我看她還挺喜歡吃的。當是慰問,也順便幫我看看進度。”
孟弗淵躊躇片刻,還是接過。
在園區隨意將午餐對付過去,下午開過會,四點左右,孟弗淵離開公司,開車去往南郊文創園。
到時,卻見工作室門口停著一輛中型皮卡。
車後方放了個小推車,陳清霧正在卸車鬥裏的東西。
白色尿素口袋,裝得滿滿當當。
陳清霧一把扛在肩上,穩穩當當將其往小推車上一扔。
孟弗淵趕緊停了車,下車疾步走過去。
陳清霧看見他了,動作稍停,笑著打聲招呼:“淵哥哥。好久不見。”
平常的語句,卻叫他心口微震。
好久不見。
孟弗淵兩步走近,挽起衣袖,“這麽重的東西,怎麽不找人幫忙。”
“沒事,我扛得動。”陳清霧笑笑,“我力氣還是挺大的。”
上初中時候,陳清霧基本不再生病。
那時候她開始有意增強體質,肉蛋奶一頓不落,規律運動,跑步遊泳……甚至還報了一個拳擊班。
雖然清瘦,但體脂低,並不虛弱。
工作以後鍛煉時間減少,但也在努力維持一周兩次五公裏以上長跑的習慣。
孟弗淵往車鬥裏看去,還剩一隻瓦楞紙箱,便徑直伸臂抱了出來,摞在推車上。
陳清霧正欲伸手,孟弗淵卻先一步掌住了扶手,“我來。”
陳清霧由他了。
“新買的車?”孟弗淵瞥了皮卡一眼,那車子的輪胎毛都還未完全脫落,顯然是新車。
陳清霧笑說:“研究生畢業的時候我爸媽就打算送我一輛車,後來在瓷都工作不怎麽用得上,一直沒買。現在要拉東西,實在不方便,就開口叫他們接濟了一下。”
皮卡是黑色的吉普角鬥士,非常硬派。
陳清霧開這樣的車,他竟不覺得意外,反而覺得這就該是她的風格。
柔弱隻是她的表象。
小推車推進工作室裏,陳清霧指示孟弗淵將上麵的東西一一卸了下來,放置在規劃的位置。
她幾次想要自己來,都被孟弗淵拒絕。
他穿的是襯衫西褲的正裝,龍章鳳彩,風姿卓絕的一個人,來幫她搬重物……總有種焚琴煮鶴之感。
但孟弗淵自己仿佛絲毫不覺得有什麽。
“是做瓷器的原材料?”孟弗淵問。
“是天然釉料,石英石、草木灰之類的。”
“草木灰也能做釉料?”
“嗯。”陳清霧點頭,“釉料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矽、氧化鋁和助熔劑,這些在草木灰裏都能找到。比如稻殼灰就富含二氧化矽,我們常吃的海帶,燒成灰也會含有水溶性鹽,也就是氯化鈉。鈉就是助熔劑的一種。”
陳清霧平常不是善談的人,唯獨說到自己的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