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然看著她,那笑意明顯已經有些無奈了,“霧霧,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不高興。”
陳清霧抬眼,望住他,“原來,我什麽都不做,你還是會覺得煩。”
孟祁然一愣,“不是,那個是我跟王昱隨口……”
“剛剛同事給我打電話,急需一份資料,我得回酒店一趟拿電腦發給她。”陳清霧非常平靜地站起身。
孟祁然急忙跟著起身,伸手去拉她手臂。
陳清霧手臂往後拐了一下,沒讓他拉著。
其他人已望了過來,“怎麽了?”
“沒事。”陳清霧趕在孟祁然之前開口,微笑道,“我工作上有點事,得先失陪了。”
王昱說:“這才來幾分鍾啊,坐會兒再走唄。”
“確實有點著急,不好意思了。”
大家說沒事,工作要緊。
陳清霧頷了頷首,往外走去。
孟祁然說:“你們先喝,我送一下。”
陳清霧腳步很快,但架不住孟祁然個高腿長,三兩步趕了上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陳清霧!”
陳清霧腳步一頓。
孟祁然低頭看著她,凝視片刻後,卻是笑了,兩分哄人的語氣說道:“是我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個子很高,跟她說話時每每都要將頭垂得很低,陳清霧沒同他說過,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他為她低頭的樣子。
燈光那樣靡豔,卻一點沒沾染上他,眉目那般清淨,望著她的時候,輕易讓她心軟深陷。
“……沒事。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我挺煩的。”口是心非,高度敏感。和孟祁然永遠無法真正合拍。
“那真是我隨口一說沒過腦子。”孟祁然說道,“我不是覺得你煩。非要說煩,我隻煩一件事,我跟王昱說的是心裏話,我確實不太懂,你為什麽始終不答應我們換個關係相處。”
陳清霧想起孟祁然第一次跟她告白——不,那或許都稱不上是告白。
那還是在大一,她為了有個女孩子強抱了孟祁然而不高興,他哄她,就隨口說,那我們談戀愛吧霧霧,以後你就有立場正大光明地不高興了。
她那時候眼淚都還沒幹,聽到這樣毫不正式的請求,心裏隻覺得難過極了。
之後,孟祁然的“告白”,都是一樣的散漫,好像將其視作了一種哄她開心的籌碼。
他不知道她未必真的有那麽不開心。
更不知道,他這樣拿兩人的關係不當回事的態度,才是她真正不開心的根源。
隻是那次以後,她就再沒有為同樣的事情哭過了,也漸漸不再為他那些熱鬧的朋友關係而多費心神。
她太了解他,骨子裏有些倨傲的人,其實不屑於跟誰玩曖昧。
他不喜歡其他任何女生。
隻是,可能也沒有那麽喜歡她罷了。
陳清霧呼了一口氣,輕笑道:“……我隻是覺得,假如一場戀愛,可談可不談的話,其實就沒有談的必要。”
聲音輕緲緲的,真似微涼的霧氣。泠泠的一雙眼睛,叫孟祁然想到春天解凍的河流,冷得清脆。
孟祁然沉默了片刻,隻覺得困惑,“你覺得我做得不夠?”
“……不是。”陳清霧心裏歎了聲氣,“王昱他們還在等你,你還是先回去陪他們,這麽多年沒見了,聚一次不容易。”
頓了頓,孟祁然才問:“那你呢?”
“我叫個車回酒店。”
“我幫你叫車。”
“不用。”
孟祁然無奈地笑,那語氣堪稱溫柔:“霧霧你真是一級台階都不肯給我。”
他們很少吵得起架,因為平常都是這樣,孟祁然永遠會包容她的“無理取鬧”,仿佛沒有底線,不生氣,不說重話,隻是逗她,哄她。
他或許不知道這種姿態有多高高在上。
她無聲歎息,還是替他找了台階,“你幫我點夜宵送到酒店。”
孟祁然好似鬆一口氣,“那你點好了發我代付。”
一場山雨欲來的爭吵,就這樣啞火。
孟祁然將她送到門口,親自叫了車,關上車門前,說道:“注意安全,到酒店了給我發消息。”
陳清霧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什麽,“等下,還有東西給你。”
她從提包裏掏出一隻絨布袋,遞到孟祁然手裏。
這東西有點些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麽,孟祁然拿在手裏,目送車子拐個彎,於視野消失。
他轉身進門,回到二樓卡座。
“清霧回去了?”王昱問。
“嗯。”孟祁然應了聲,坐下以後,將絨布袋打開。
待看清楚是什麽,卻是一怔。
一支麥克風,漆作了寶藍色。顯然用得太久,那漆已經有些斑駁。
孟祁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支麥的來歷——他最喜歡的一支樂隊的主唱用過的。
那主唱患了神經性厭食症,宣告退圈了,這兩年更是杳無音訊。
也不知道,陳清霧是怎麽弄到的。
坐在一旁座位上的車隊女孩,此刻好奇地探過身來,“粉絲送你的禮物?”
孟祁然沒答話,將麥克風鄭重地收回絨布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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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堵車,走走停停地讓陳清霧耐心盡失,幹脆叫司機靠邊,下了車。
不遠處有條小巷,夜裏看來很是僻靜,她穿過馬路走了過去。
進了小巷,她於背風處點了一支煙,沒什麽目的地往前走。
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喜歡獨自散步,喜歡那種萬人如海一身藏的隱秘、渺小與安全。
比起白天,夜裏的東城更漂亮,繁華得不再那般招搖,那般拒人千裏。
她拿著隨身攜帶的膠片相機,邊走邊拍,不知不覺間走了快一公裏。
路邊有家便利店,她覺得渴,停步準備進去買水時,忽聽有人叫她:
“清霧。”
聲音是從對麵傳來的,隔著夜風,聽來不太真切。
陳清霧驀然抬頭,卻見對麵是一家小酒館。
門口掛著半邊深藍色的布簾,透出裏麵幽黃的燈光。幾張桌子擺在戶外,桌上放著黑色的露營燈,熒熒燈光,覺得漂亮,又似乎很溫暖。
孟弗淵坐在那兒,深咖色風衣解下了,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穿著黑色襯衫,似與靜默夜色融為一體。
陳清霧有些驚訝,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他,眼見此刻左右沒車,便撳滅了煙,橫穿小路走了過去。
孟弗淵將身旁椅子上的風衣取下,搭在他那張椅子後方。
“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沒吃晚飯,順便過來吃點夜宵。”孟弗淵打量著她,片刻,指骨輕叩了一下桌麵,“這裏的拉麵不錯,可以試試。”
孟弗淵注視她很久了,從她穿過路口,忽然出現於視野的那一瞬間開始。
大抵從小體弱多病的緣故,她非常清瘦,偏生個子又生得高挑,便常常給人煢煢孑立之感。
他是第一次看她抽煙的樣子,分外清冷疏離,似乎隨時消散於夜色。
使得他覺得,必須出聲喚住她。
陳清霧坐了下來,脫下風衣。
孟弗淵條件反射伸手,準備去接,又在頃刻反應過來,攥了攥手指,收回。
陳清霧將風衣搭在椅背上,“有菜單嗎?”
孟弗淵喚來服務員,遞上一份菜單。
陳清霧翻看菜單時,孟弗淵望住她。
“不是跟祁然他們去吃夜宵了。”
“有點事,提前走了。”
“我記得樂隊名字還是你起的。”
陳清霧稍稍愣了下。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說,她也算是樂隊的一份子,為什麽要提前離席。
知道樂隊名字由來的,實則隻有隊內的人,她沒同孟弗淵提過,那麽應當是孟祁然告訴他的。
“當時大家起了好多個,隻是我起的那個恰好大家都覺得可以接受。”陳清霧將菜單立起來,指了指其中一頁,“是這個拉麵嗎?”
孟弗淵瞥一眼,“嗯。”
陳清霧又看了兩樣小食,問孟弗淵,“你還需要加什麽嗎?”
孟弗淵說:“甜石榴汁。”
服務員替他們下了單,拿走了菜單。
孟弗淵一時沒說話,端起麵前的杯子淺酌一口,加了冰的酒液,飲下去有種暴烈的冷。
見孟弗淵不說話,陳清霧也就不說話。
她知道孟弗淵的性格,不必要的應酬敷衍一概拒絕。
她覺得他可能並不想同她寒暄。
沒一會兒,點單的食物和飲料都端了上來。
陳清霧取筷,先嚐了嚐檸檬炸雞塊。
忽見對麵孟弗淵抬手,將那杯服務員放在他麵前的甜石榴汁,遞到了她的手邊。
陳清霧抬頭朝他看去。
孟弗淵的聲音幾無波瀾,“不開心的人得喝點甜的。”
陳清霧微詫,“……是不是我表情太難看了。經常有人會誤會我不開心。”
孟弗淵抬眼,那目光似點水似的從她臉上掠過。
他的下一句話,叫陳清霧有種微妙的失重感,像是走鋼索走得苦中作樂,卻忽然一腳踩空。
他說:“我還不至於分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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