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猶豫一霎,“……零食。”
抽煙是今年染上的不良習慣,祁然都不知道,家裏更不知道。倘若他們知道,她必得討一頓訓斥,說不準陳父還會親自盯著她戒煙。
和叛逆無關,純粹因為有天淩晨蹲等開窯,等得又困又乏,窯工隨手給她遞了一支煙,她就隨手接過了;窯工又遞了火,她也就順便點上。嗆得隻咳嗽,但多試了兩口,無師自通地學會了。
後來這習慣就延續下來,也沒怎麽有癮,偶爾煩悶以作消解。
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陳清霧還是選擇了說謊。
兩分鍾後,車停到了便利店門前。
陳清霧拉開門,孟弗淵將車熄火,也拉開了他那一側的門。
下車後,陳清霧見孟弗淵打開後座車門,抽出一柄黑傘,傘是自動,撐開時輕輕的“砰”的一聲。
下一瞬,那傘被遞到了她手邊。
她微微一怔,“……不用。”
孟弗淵手沒有收回,神情有些不容置喙的意思。
陳清霧自感已經耽誤他太多時間,便將傘接了過去。
孟弗淵於此時轉身,也朝著便利店走去。
陳清霧摸不準,他也要買東西?
沒想太多,跟上前去。
孟弗淵沒撐傘,身上一件長款黑色大衣,身形峻拔,細雪之中,鶴然清介。
三兩步的路,實則打傘很是多餘。陳清霧在門口收了傘,放入傘架之中。
自動門彈開,她跟在孟弗淵身後走了進去。
店裏沒有其他顧客,隻有一位值守的店員。
陳清霧往零食貨架走過去,孟弗淵頓了頓,走往同一方向的飲品櫃。
拉開櫃門的一瞬,他稍稍抬眼,目光輕掠過陳清霧的麵頰。
上一回見麵還是端午,大半年沒見,隻覺得她瘦了太多,黑色羊絨長裙,套一件黑色棉服,襯得皮膚蒼白得幾無血色,乍看簡直有些形銷骨立的意思了。仿佛一件置於展架之上,冷白燈光下,孤零零的影青瓷。
也不知她是怎麽照顧自己的。
陳清霧平常沒有吃零食的習慣,貨架間逡巡,遲遲無法下手,最後隻隨便拿了盒巧克力。
前方拐個彎,往收銀台走去時,她腳步稍頓,看了一眼貨架上的東西,又收回目光。
孟弗淵隨意取了一瓶水,也往收銀台走去。
在方才陳清霧駐足的地方,他稍頓腳步,垂眼看去。
那是一盒打火機。
到了收銀台,孟弗淵在陳清霧身後站定,將水瓶遞給店員掃碼。
陳清霧動作迅速地點開付款碼,微笑說:“我一起給吧。”
太小的帳單,孟弗淵沒有同她客氣。
兩人走出便利店,重回到車上。
陳清霧扣上安全帶,同孟弗淵道了聲謝,他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回去路上,兩人沒有一句交談。
陳清霧倒不覺得有什麽,孟弗淵一貫給人謹肅而不可親近之感。像孟祁然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卻獨獨有幾分怵他這位兄長。
孟弗淵在北城念的大學,之後又出國進修。而等他歸國,陳清霧又離家讀書去了。
這些年各有生活軌跡,聯係更是越來越少,微信從不私聊,隻是偶爾點讚。
這樣的人,陳清霧連寒暄都不知如何起頭。
好在她知道孟弗淵十分厭惡無效社交。
口袋裏手機一振。
陳清霧摸出來一看,是孟祁然打來的電話。
接通,孟祁然問她去哪兒了,馬上就要開飯了。
陳清霧說:“在門口碰到了淵哥哥。我們馬上就到了。”
電話掛斷後,一直沉默的孟弗淵這時候才問了一句,“祁然去接的機?”
“嗯。”
卻也沒有下文。
車很快到了大門外。
院裏的灌木叢和樹葉上已覆了薄薄的一層雪,陳清霧關上車門,看見別墅門打開,孟祁然走了出來。
“下雪了?”孟祁然問。
“嗯。”
孟弗淵將車熄火,下車前往外看了一眼,陳清霧站在孟祁然麵前,孟祁然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拍去肩膀和帽子上落下的幾許飛雪。
他們由來如此親昵。
孟弗淵輕摔上門,孟祁然望過來,笑著打聲招呼,“哥你生意談完了?”
孟弗淵點了點頭。
三人一道進屋,孟祁然和陳清霧走在前。
孟祁然似小孩開火車那般的,將手搭在陳清霧肩上,輕推著她往餐廳去。
菜已經上桌了,兩家家長正在落座。
祁阿姨很是驚喜:“不是說有個飯局,今天不回來吃飯嗎?”
“改了下次。”孟弗淵沒有多作解釋。他克製自己不去看陳清霧,同陳爸爸和陳媽媽打了聲招呼,說道,“叔叔你們先吃,我換身衣服就來。”
他穿著三件套的正裝,很是板正,不適合家宴。
沒多久,孟弗淵過來了,換了件圓領的黑色毛衣,也似順便洗了把臉,額前頭髮沾了些水珠。
“快坐。”祁阿姨拉開身旁椅子,待人坐下以後,笑眯眯地遞過餐具。
兩家來往甚密,客套的虛禮一律省略。
家長關切地問起幾個小孩的近況。
如今孟弗淵常居東城,陳清霧在瓷都工作,而孟祁然沒個定數,不止東城、南城、瓷都三地,全國各處都有他的蹤影。
孟叔叔笑問:“清霧還是在翟靖堂那兒工作?”
翟靖堂是知名的陶瓷藝術家,陳清霧取得皇家藝術學院陶瓷與玻璃專業碩士學位之後,就往翟靖堂老師的工作室投了簡歷,以百裏選一的概率被選中。
“目前是的,不過準備年後辭職。”陳清霧將筷子放下,坦誠說道。
陳媽媽說:“不是幹得好好的嗎?辭職了準備去哪兒?”
陳清霧在翟靖堂的工作室待了兩年,拉胚、施釉、燒窯……各類瓷器陶器燒了個遍,大大補足了她作為學院派經驗和技術上的不足。
積累多了,便有試做自己的東西的衝動。
“想自己成立一個工作室,不過目前隻有初步想法。”陳清霧說。
陳爸爸有幾分不悅:“我看你這想法純屬異想天開。工作室開在哪兒?啟動資金何處來?開張後去哪兒拉客戶?這些都想過嗎?”
當然想過。
但陳清霧沒說話,她不想與父親多做爭辯。
孟祁然則笑說:“我看霧霧最好先休息半年,累得這麽瘦了。”
孟弗淵看見孟祁然抬手輕輕捏了捏陳清霧的小臂。
祁阿姨讚同道:“就是。女孩子天天跟泥巴打交道多累啊,清霧你反正打算辭職,不如辭了先回南城休息一陣。你不在我總悶得慌,連個逛街的人都找不到。”
陳清霧微笑,聲調依然很輕,“不工作沒有收益呢,工作室還不知道要貼進去多少。”
孟祁然說:“不還有我嗎。”
“你拿命賺的比賽獎金,我不敢花。”
“賺了不就是給你花的,我自己又沒什麽大的開銷。”
“你年後就要參加比賽,弄設備也需要用錢。”
“能找讚助商,花不了幾個錢。我上屆成績還行,已經有人在找我談讚助了。”
大人們聽他倆小情侶拌嘴似的,都露出了微笑。
隻除了孟弗淵,他垂眸喝水,神情平淡,毫無波瀾。
這話題結束後,陳爸爸問起孟弗淵:“我聽老孟說,弗淵你今天去跟陸家談合作了,談得怎麽樣?”
孟弗淵研究生時就拉起了一支四人團隊,做醫療機器人的算法設計,回國以後,順理成章地注冊了自己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