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業被他叫得慚愧,便道:“這‘大將軍’是自封的匪號,讓閣先見笑了。”
趙秉文卻很和善地說道:“無妨!我也略聞振威軍的建製,我雖不懂兵,但也覺其中條理清晰,頗有漢唐古風,決非烏合之眾可比。”
輕茗一口茶後,李思業立刻將話題切入了主題“現在山東餓殍枕藉,以我之見是人禍大於天災,我雖有心救百姓於水火,卻不知該從何入手,請閣先教我。”
趙秉文微微一笑道:“我聽說大將軍與士卒同甘苦,又聽說你還親自為災民施粥,這雖有點不成體統,但足見將軍赤子之心,僅憑此我就可推知大將軍確實是有誠心來訪。”說到這裏,他沉思了片刻,用一種略帶滄桑的語調緩緩地說道:“《尚書》中有言:‘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孟子也雲:‘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乃是說國以民為本,民則又以士為先。道理雖然簡單,可真正會用者卻沒有幾人,從先秦的陳勝、吳廣之敗,漢初的項羽之衰,乃至後來的張角、黃巢以及本朝的鍾相、楊幺,甚至眼前的李全、楊安兒之輩,無不是敗於藐視士者。大將軍真要想成一番事業,必須用士,否則早晚會走回李全的老路。”
李思業點點頭表示受教,又問道:“閣老所言讓思業茅舍頓開,隻是士也有三六九等,又該如何取舍?”
趙秉文鼓掌大笑道:“舉一能反三,孺子可教也!”
他不由挺直了腰,臉色變得異常嚴肅起來。
“我以為漢之所亡,種因於初,光武帝依靠豪強地主奪回了江山,但也最終亡於地方諸侯,繼而西晉短暫、隋唐消亡,皆因地方強而朝廷弱的緣故。所以我想告訴大將軍,將來在發展時,應屏棄豪強,依托中小地主發展,或許會慢一些,但從長遠考慮,卻能建萬世之基業。”
李思業隻覺眼前一亮,卻又看不清楚,又急道:“現在山東局勢閣老也應該清楚,我又該如何破局呢?”
趙秉文卻似早有成竹,不加思索道:“如果沒有這場饑荒,或許目前的局麵會延續三五年,但現在已不可能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兩全消亡在即,將軍的眼光不能隻放在山東,應著眼於全國大局。俗話說‘大樹下麵好乘涼!’將軍當務之急應是先選一後台,有了靠山就生了根基,這樣宋、金兩國都不敢輕動將軍,然後將軍再逐步統一山東、擴大影響,勵精圖治以待天時,等到那時,將軍誌有多高,天就有多高!”
“大樹下麵好乘涼!”李思業喃喃的念著,趙秉文的話仿佛在他前麵開啟了一扇全新的窗戶,讓他感到自己的前路又新踏上了一層台階,李思業仰慕趙秉文大儒風範,便起身便向趙秉文跪倒:“思業少年喪父,無人管教,我願拜先生為師,請先生出山助我!”
趙秉文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果李思業真能接受他‘屏棄豪強’的政治觀點,並能據此能成就一番大業的話,他趙秉文也就不虛此生了。
笑道:“我可以收你為我的關門弟子,但我今年七十有二,年事已高,離大限已經不遠,再無精力過問俗事。這樣,我有一弟子,叫張信之,曾為金國戶部侍郎,現隱居山東德州,其人有治世之才,我修一書替你喚來,可助你一臂之力。再有山東的一些舊吏也與我有弟子的份名,你但凡說是我叫他們出山的便可。”
十日後,張信之得老師的書信,當即收拾行李前來投奔李思業,並獻言要鞏固地方,且不可操之過急,應徐徐圖之,李思業欣然接受,便任其為振威軍參軍事,總攬所轄的地方政務。
此後,又陸續得了濰州張含、益都府顧輔、登州賈至等等十幾名金國漢人舊吏,李思業都一一任命他們為各州太守、司馬,並嚴令各地駐軍不得幹涉地方政務。從此以後,李思業終於開始走上了一條有著明確政治目標的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