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狼嚎的聲音漸漸息了,我耳邊漸漸聽見盧琉桑的呼吸聲,再推他一把他便探出個頭去看看外頭,然後把氈毯拿走並站起來,我愣了下,他那一身沙子幾乎把腿給埋了一半兒,那他是拿自己的氈毯護著我的……
“桂花兒,我知道你剛才想什麼呢。信不信?”盧琉桑問我。我瞪他一眼。算他還識相。
“想把我喂蠍子,沒門兒。”盧琉桑語氣甚至有些賭氣的。
天空又潔淨起來,點綴著閃亮的星星還有一個圓圓的大月亮,放眼可以看出去很遠,平靜的沙漠看起來竟如此美。我們一夥人湊一堆圍著火吃胡餅,噎得慌就打開水袋小心翼翼喝上一小口,到了沙漠方知水之珍貴。我覺得有些奇怪,這些商人還真淡定,竟不討論這些貨物賣掉之後可以賺多少錢,也不討論家人,隻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刀疤臉居然有絕對的領導地位,怎麼說呢,其他人對他就像兵卒對將軍的服從一樣。我跟盧琉桑說,他們看起來不像商人倒像軍人,盧琉桑偷偷說他覺得更像匪徒。
後來,我們又遇見了沙漠裏的流匪,是人高馬大的突厥人,凶狠無比,可,居然被這商隊的人一個不留的滅掉了,當然,盧琉桑沒讓我看到這些,他又故技重施拿氈毯蒙住了我的頭,等他放我再看外麵,沙漠上已經一點痕跡都沒有了,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被他們奪來的突厥刀上的味道。
經此一事我可真是提心吊膽,盧琉桑這人什麼眼神啊,菩薩保佑讓我活著到西域找到藥吧,我還想睜著眼睛再看看我的相公和我兒子呢。
再後來,我很驚喜於看到沙漠裏的綠洲,那樣的生機盎然。刀疤臉帶著幾個人幾頭駱駝去那小小的村落裏了,想必是要賣掉一部分貨書,刀疤臉回來的時候說今晚去住店好好吃喝一頓再上路,而這天殺的領隊居然隻給我和盧琉桑定了一間房,我讓盧琉桑自己再去定一間,結果店家說客滿,有這一間就不錯了。刀疤臉露出一個驚悚的笑容對我說:都知道你們是兩口兒,還不好意思什麼。
晚上,盧琉桑說他去房頂看星星賞月亮,讓我安心睡。都快十月的天了,沙漠裏夜裏的冷我又不是不知道,況且盧琉桑最近好像有點氣不足,再凍一個晚上要是翹了辮子可怎麼辦?我本來就有點怕刀疤臉這一夥人,沒盧琉桑壯膽——我可不想哪天忽然起來隻剩我一個人睡在沙漠裏喂蠍子。
我和盧琉桑一人披一床被子分別靠著床兩邊——坐著睡。盧琉桑說,桂花兒,進沙漠這麼多天了,你想家麼?我本來有些迷糊中正夢見崔扶和禾苗跟我說話,他這一問讓我頓時眼睛酸了酸,沒答。
盧琉桑又說,桂花兒,等走完這一趟你還回夫家麼?
我說關你什麼事,口氣很差。這個人一定是要嘲笑我丈夫有兩個正妻的。沒成想,盧琉桑下句卻是:“回去吧,崔二是個好相公。”
我睜眼,因為油燈燃著所以我看得見他的臉,很真誠的樣子,那黑釉珠子上並沒有一閃而逝的三彩亮光兒,這樣表情的盧琉桑,似乎進了沙漠我已見了兩次。
“那當然。”崔扶當然是個好相公。
盧琉桑笑了笑然後閉上眼睛,意思是不想接我的話了。
“你呢?回來還要做官麼?”我問他,盧琉桑是個官迷。
他仍舊沒睜開眼睛,嘴角的笑意倏忽隱去,半晌才答我的話:“回來的事回來再說吧。”然後便徹底不理我了。
我也不自討那個沒趣,閉上眼繼續想我的禾苗,一定又高了又壯了,不知道有沒有想我這個娘親。
慢慢的,沙漠的日子我已經懶得去計算日子了,隻是每到一處城池我都要去奔去藥鋪和醫館,打聽有沒有我需要的那種藥,曾經,有兩個大夫問我曾服了什麼樣的藥,我把知道的那一點兒都說了,他們表示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過還是開了些藥給我說或許有用。
我的銅錢早花光了,隻得去當了懷裏揣的那些個值錢的小物件兒換藥,好在在這裏也賣得出高價不至於吃虧。我每天都吃這些難吃的藥丸或者藥粉,盧琉桑問我,我說強身健體。
開始,盧琉桑總會跟著我到醫館再被我給攆出去,後來他漸漸不跟我去了,等我回到商隊的地方,有時他比我回來還晚,而且,漸漸地他偶爾會背著我吃一些東西,看不大清楚,一來他動作太快,二來他躲人太有技巧。隻是,即便如此,盧琉桑似乎又瘦了些,臉色也愈發不好,我問他是不是病了,他點頭,然後馬上安慰我:放心,死不了。我說有病得治,看在熟識一場的份上我怎麼也不能眼看著你把命留在沙漠裏。盧琉桑很鄙視我,說他帶著名貴的補藥呢,怕我搶所以都背著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