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之後我便是實實在在的崔夫人了。
崔扶要出門去,又有同年補了缺放了外任,出了六月即刻要離京赴任,大家商議了一同為他們踐行。我一聽他說外任立刻便想起了馬懷素,他一沒有豪門背景二沒有朝中貴戚,不知道是一直候補著還是也放了任。
“馬兄是最近的,扶風郿縣。餘下的就遠了。”崔扶一邊胡亂綁頭發一邊說道。
餘下的?盧琉桑呢?他那樣有手段的難道也被放了很遠?我以為他會混個京官做做。
“哦。”除了這個我還能說點啥?
“馬兄不日要成親了,不知送些什麼好,夫人,你說呢?”崔扶問我。
“就說你這個人虛偽!送什麼你問我做什麼?那是你的同年又不是我的,我與他的交情自有我送的,兩不相幹的事兒。”我說道。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嫁人,能不嫁給那些知道你心上人是誰的便不要嫁。
“哦,也是。”崔扶笑笑又道,“我本想我們一處送了,顯得禮物厚重些。”
“別,別讓你們幾百年望族的東西不小心沾上了蔥花味,那多不好。”我心頭不爽回他一句。
崔扶走了,我一個人枯想,送什麼?思來想去決定不送,免得將來給馬夫人添堵,易位而思,我若深愛我的丈夫必然也不會希望他和“關係親密”的女子再有來往的,這是人之常情。況且,我與馬懷素從來也不曾當過真正的知己。既已斷了就不要拖泥帶水,我告訴自己。
崔扶回來的很晚,身上一股脂粉香氣,熏得我作嘔,他自己倒是怡然自得,開始喋喋不休地拉著我講他們如何如何,原來又是去了平康裏,還說大家吟詩做賦沒想到竟輸給了令賓娘子,果然一個才女。我暗想,保不齊就是你們見了美人不知道什麼邪穢的東西上了腦一時腦中空白也是有的。
“夫人,你這些嫁妝裏頭挑些緊要的收拾了。”崔扶對我說道。
“為何?你要拿去質庫典當了麼?”我立刻問道,他這句話說得可真是沒頭沒尾。崔扶搖搖頭,“不,是我要去江南道上虞縣赴任了,千裏迢迢的路程,夫人你嫁妝又是如此之多,況且,朝廷年年考課,今年在上虞縣,明年又不知調任哪裏了,嫁妝貴重,搬移中難免遺失,怪可惜的。”
“江南道?那麼遠?你不是連科考都是與人打賭的麼?這一回赴任又是賭輸了?”我問他,雖說江南很遠,但是,隻要不在崔家這個宅子裏頭過活,別說江南,嶺南我也是樂意的,這些個嫁妝麼,我心裏有數,況且我也篤信崔家這樣的人家會不屑動我的哪怕一針一線呢,放在這裏自然是最安全的。
我這回猜錯了,崔扶搖頭,眼睛裏仿若冒出些火花來,一臉的興奮:“看同年們雖遠赴異鄉,但他們卻能為施展抱負為蒼生社稷謀福祉而欣喜不已,我大概是受到了鼓舞和感動。”嘁,敢情又是被“忽悠”了,我還真當他一下子想通了呢。
“哦,何時啟程?”我問他,心裏還在惦記一件事,如今,溫芷失蹤了,這件事沒牽扯出小寶以後應該也無事了,他此時不知道回到京城沒有,若回來了,我還要見他一麵叮囑他一些話。
“下個月初。”崔扶道。
時間大概也不是很來得及,我得抓緊去辦。
不成想,因為崔扶外任這件事崔家還起了一處波瀾,我這個不知情的著實被冤枉了一番。話說那日,我與崔扶說要出門,他倒也沒問,隻讓我小心些便是,我出了門,仍舊賃一驢,先往那大槐樹下的院子來瞧瞧,門前的雪積得老厚,顯見是許久沒人來過的,轉而我又去了客舍,好歹在樂遊原附近那一處聽夥計說店家回來了,不過——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說:“店家怪怪的,臉上沒個笑模樣,每日裏喝得酩酊大醉,醒了便去樂遊原賞景看花兒,話都少了許多。”
我一聽,唉,這必然是難免的,溫芷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孩子想必也是保不住了,馮小寶失了心愛的人,孩子也沒了,怎麼可能不難過。夥計說店家今日又去樂遊原了,我便匆匆前往,一路上想著怎麼勸慰他。
樂遊原上有一處六麵有窗的小亭,我就在那兒找到了馮小寶,一看之下駭了我一跳,原本神采飛揚的小寶此時胡子拉碴,醉眼迷蒙,懷裏抱著個酒罐子,衣服上濕了不少,見我進來便扭過臉去看窗外。